其實想像與事實往往有很大的出入,當時最意想不到的是,我們費了那麼大的勁,一直心嚮往之的太平洋鐵路之旅,原來只是旅途上的一段小插曲。
北上的最後一段路由我開車,當時是 1999 年 6 月 3 日凌晨 3 時左右,伙伴把我叫醒,告訴我已經過了赤瓦瓦(Chihuahua City),正向 Creel 火車站前進。這段路在地圖上沒有明確指示,剛開始還有一些路標,但往後就連路標都沒有了。我只一味向西進發,有點茫茫然的感覺,於是停車努力地研究地圖,好不容易才發現了一條 16 號公路可以通往 Creel,於是我就朝著這條路向西前進。
記億中,一路上就只有我們這部紅色小車,幾乎沒有遇到任何車子,而且公路一直進入山區,我在想我們的目的地是這麼荒涼嗎﹖最慘的是,連地圖都不能告訴我正確的路線。我當時有點害怕,怕花了那麼大的力氣,結果去不到目的地,或者去到的時候趕不到火車,豈不可惜﹗於是我突然生出一個念頭:要折返,回到之前經過的一個加油站,向服務員問路。
我花了超過 10 分鐘的時間回到加油站,停車後我立刻跑到櫃台找服務員。我從辦公室窗口往內看,發現唯一的工作人員正在睡覺,我也顧不得無禮,用力搞門把他叫醒。那位先生被我吵醒,不但沒有發脾氣,還很有耐心的告訴我往Creel的方向。原來我之前走的方向是對的,不過到了某個地方就有轉折點,他怕我不明白,還畫了一個簡單的地圖給我。
實在太幸運了,又遇上一個指點路途的好人。我總算是放了心,但還不確定距目的地還有多遠,於是我以平均每小時100公里的車速趕路。離開加油站的時候,天色已呈魚肚白,是快要日出了吧。我偶然看看車廂內的倒後鏡,啊﹗怎麼會在魚肚白色的天際中,浮現出一片燈海﹗在天色將亮未亮之際,倒後鏡中反映的景象如夢似幻,這是我一生中看過最難忘的清晨景致。而那片燈海,應該是赤瓦瓦吧。
一路上是一望無際的曠野,天色也漸漸從魚肚白,變為絢爛的火紅與金黃,大自然的彩筆像是打翻了的調色盤,千變萬化。這是我生平看過最美的朝霞,於是我叫醒伙伴,想跟她一同分享這樣的良辰美景。不過她太累了,只模糊的答應了一聲便又入睡。我本來想停車拍一兩張照片,又怕耽誤了行程,當時腦海中唯一的優先就是要趕上太平洋列車。
公路一直深入山區,偶然經過一些小村落,馬兒就在馬路上踱步,牠們看到車子都會自動自覺的避開,我感覺到一種很溫馴的農村氣息。我在想既然已經到達了村子,距目的地應該不遠了吧。果然,過了一會就看到鐵路,我們也順利的找到火車站,我看看車上的鐘,發現我們能夠趕上火車,才放下了心頭大石。
後來,我們在一家簡陋的餐廳吃早餐,發現牆上的鐘比我手上的錶慢了一個小時,才知道原來這裡跟墨西哥城有一個小時的時差。早知道是這樣,我就不用馬不停蹄的趕路,不過無論如何搭交通工具還是早到比遲到好。
Creel 火車站設備很簡陋,等車的人也不多。終於,期待已久的火車出現在眼前了,我登上火車的一刻,有一種夢想成真的感覺。車上的座位很舒適,而且冷氣調得恰到好處,清涼的空氣頓時讓暑氣全消,實在是意想不到的愜意。最美中不足的是,我們旁邊坐了 4 個列車警衛,他們一邊向我們投以「注目禮」,一邊七嘴八舌的談論著,真沒想到原來男人也會這麼「三八」。
終於,其中一個自以為很英俊瀟灑的大哥走到我們面前,用簡單的英語問我們:是那裡人、從那裡來、要往那裡去﹖我只衝衝的以單字回答「香港」、「墨西哥城」和「Los Mochis」。大概我的語氣已經很清楚的讓他知道我對他很不耐煩,於是他也很識趣的回到自己的座位。
我知道自己的表現很不禮貌,不過我實在沒有力氣去充當「來自亞洲的旅遊大使」,滿足他們對東方女子的好奇心。我只想好好的看風景,感受一下太平洋鐵路與眾不同之處。
可是,火車所經之處,盡是灰灰的,有如焦土的懸崖,烈日當空之下,連仙人掌都被曬乾了,實在是荒涼得可憐﹗沒想到夏天的銅谷原來是這樣。我有點失望,剛開始的時候是一直目不轉睛的盯著車窗看,唯恐錯過了美麗的景色,結果不到一個小時就已經看得有點膩。加上車子緩緩移動,從椅背傳來的感覺有如輕輕的按摩,還有冷氣的吹拂,就像一首無聲的催眠曲,讓我不知不覺的進入夢鄉。
一路上醒了又睡,直到黃昏時份,我看到警衛那邊的車窗透進淡淡的紅光,夕陽在灰灰的岩石上染上了一沫柔和的粉紅色,頓時讓死氣沈沈的景色添上了一點生命力。我正看得有點出神的時候,又發現警衛們向我注視,我沒好氣理他們,乾脆低頭閉目養神,沒想到就這樣呼呼大睡起來。
直到伙伴把我叫醒的時候,我發現天色已經全黑了。伙伴告訴我,火車快要到達El Fuerte站了,我們要住的旅館應該在這一站,而不是總站Los Mochis。我連忙拿旅遊書出來看,發現果然是這一站,幸好伙伴比較機警,不然我一直睡到被賣掉都沒有知覺。
我們拿行李準備下車的時候,那位會講英文的大哥和賣票的先生,一直很緊張的跟我們說,這一站不是我們要下車的Los Mochis站,於是我拿旅館的地址讓他們看,他們才放心的讓我們下車。我才發現,他們只是比較「八卦」,對旅客的安全還是非常關心的。
El Fuerte 站似乎比 Creel 還要荒涼,迎接我們的是一群活蹦亂跳的小孩子,一看到我們就七嘴八舌的講過不停,我們一句都聽不懂,而我們最關心的是怎樣找到旅館,於是問他們「Taxi﹖」他們回答說「NO﹗」「Hotel﹖」得到的回覆還是「NO﹗」我們不得要領之餘,還發現車站唯一的大燈突然「啪」一聲熄掉了。
在漆黑一片的車站前,一群活潑的墨西哥小孩圍著兩個神色有點慌張的香港女子,是一個很難得一見的場面。我抬頭看看天,發現夜空之中佈滿了閃亮的繁星,而且近到好像伸手就可以把它們摘下來似的。我在想,難道要在這裡露宿一晚﹖
後來一位中年女子走過來,不過她說的話我們還是聽不懂。直到一輛小斗車開過來,我才恍然大悟,他們一直說沒有計程車,是因為他們都以斗車來載客。小孩們爭相幫我們拿行李上車,司機是一位友善的老先生,把我們載到旅遊書介紹的旅館去。
經過 24 小時的公路之旅,和 10 小時的鐵路之旅後,我們總算可以安頓下來,吃一頓像樣的晚餐、洗個澡、安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