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死文 / 陈小小
![]() 在她旁边轮流跪著许多儿孙。此时每个人这才发现大家的信仰都不一样!光是该不该哭,就没个定准。她的老伴是一家之主,其恸最深。苍白的头发、眼神黯淡。平日四书五经满腹的他 ,「葬之以礼、祭之以礼」此时连能不能畅快的流出眼泪都无法决断是否合「礼」。老人只得强抑悲恸、如同死去的老伴紧闭双唇、安静坐在一旁、静静的注视著她。跪在床边的大儿子,最会规画运筹帷幄的,一时也乱了方寸。遇到死亡,过去处事经验一点也派不上用场,其他的次子也不敢多有意见。 她一直静静的躺在粉红色的大床上,此时已经铺上葬仪社带来的金色绸布,上面满是看不懂的经文咒语,象徵著儿女对她的祝福与祈祷。一道嗓门声划过的肃静的气氛。大家抬头望见葬仪社的老板进来,外表衣著光鲜的他做出悲哀样子,但是那种靠死人吃饭的假悲哀谁都分辨的出。他哗啦拉的嗓门批哩啪啦道出更多一连串的仪式与规则,外带玲琅满目的物品,好几层楼高的纸厝,内有纸家具、纸仆人、纸车、甚至纸麻将。但此时谁也无心去分辨究竟合不合理。大家还在想著为何母亲这么快就走了,连一句遗言都没留下。有些人拼命回忆强记死前几天母亲所说的家常话。她在 病蹋上曾说过小儿子还没结婚、过年的红包还没准备好、家里还没大扫除、棉被数量不够。这些似乎便成了她的遗终之言。
越到要将遗体送去火葬之际,大家更是对她依依不舍。佛教信仰的,带来法器,并要大家一齐念诵佛号;道教信仰的,请来法师;民间宗教信仰的,则带来金刚砂点在她的额头上。基督信仰的,默默一旁祷告。人人都希望她此去,是走上美好地方。 火葬完移灵至墓地后,儿孙们各自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努力。回美国的回美国、考试的继续准备考试、上班的上班、赶三点半的赶三点半。本来涌上一堆对死亡的提问,就这样被其他事情给冲散去,好像没有发生过。她死时紧闭的双唇,就跟在世多半沈默的她一般。而她手所种的花,依然随著时令凋谢、开放 。 |
索引页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