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群问题在当前台湾社会的纠葛关系
文/苏友瑞

    换个思考方式

    到底在台湾是否有族群问题?是本省人受压迫,是外省人受岐视?省籍情结争论中,这两个完全冲突的命题,成各自论述的基本假设。这样的问题,双方各有论证与看法;但是我想提出完全不同的思考方式,以此尝试解决这个族群问题。

    人文学科与自然学科有一种基本的思考方式之差异,当面对『外省人在台湾是否受岐视?』这一命题时,自然学科(所谓的理工科)思考方式往往立刻去思考这个命题的『真假值』,也就是说,他会立刻去问:『这件事是真的吗?』。

    相对的,有一种人文学科的思考方式是,不去考虑该命题的『真假值』,转而指问一个问题:『如果这个命题是真的,那我们面对这个事实应该怎么办?』,也就是说,我们以『分析人性处境』来回应社会事实。

    这两种思考方式各有优劣,在此不多论述。但是面对外省人与本省人的层层纠葛,从整个台湾伤痕历史看来,这里选择以『人性处境』的回应方式,来面对这个难解的问题。

     省籍问题的历史文化溯源

    从二二八事件开始,被本省人视为『外省人』的国民党在台湾进行白色恐怖政治,并且以极不公平的族群策略扼杀了本省人的发展空间,遂成为本省人心中对外省人永远的心结。再加上当时本省人与外省人的生活习惯大大相异,日本人统治下,本省人的『公共领域』观念远比代表中国传统文化的外省人要提高很多,这就造成中下阶级本省人对外省人『没有公德心』的严重不满,造成『有水准』的本省人对『没水准』的外省人之岐视。但是一方面,外省人积极以学历做为安身立命之道,国民党政府又使用相当多资源保障许多特定阶级(如军公教)的就学能力,这个阶级刚好是外省人,于是便造成『高学历』外省人对『低学历』本省人的岐视。

    随著禁止说台语的政策,本省人的本土认同被彻底的打压;高社会阶层视讲台语为没水准,事实上是『高学历外省人较多』的问题。而低社会阶层视外省人『无情无义』『什么都要贪』,事实上是『高公共领域伦理的本省人较多』的问题。

    随著国民党统治四十年,前一代外省人与本省人都己老去;对新一代外省人与本省人而言,本省人己经提高学历,台语不再被视为没水准;外省人己经提高公共领域伦理,按理说应该解决了省籍问题。但是社会却不是那么理性,省籍问题转而从另一种方式呈现出来。

    台湾政治最严重的问题是民主原则问题,也就是强烈的一党独大现象造成政治永远无法型式正义上的公正公平。所以民进党成立,以『成为台湾第二大反对党』之诉求尝试推翻国民党的一党独大。

    很可惜的,整个从党外到民进党的政治反抗历程,无论外省人或本省人都极少献身社会参与的动力。人民人人知道要反对国民党,要支持民进党,但是人人却都不愿意献身政治理想,甚至继续沿袭『收了钱不好意思不投给他』的恶劣乡愿风气,于是无论党外或民进党总是处在『高声望而低人数』的问题。这个问题我认为是传统文化缺乏社会参与动力的价值认同,这也是我个人从学运反对运动退下来改走向宗教价值认同研究的最主要原因。

    但是,做为一个讲求政治实效的民进党,处在这种尴尬处境下,遂造成为了吸引基本票源而包容激进台独人士,为了开拓票源而诉求族群支持意识。于是,民进党强烈提倡母语政策,并且人人积极以说母语为荣,传布『住在台湾怎么能不会台湾话?』的语言观念。于是,造成外省人强烈的不安与反弹。

     族群问题与民主问题纠缠不清

    很可惜的,外省族群选择支持国民党或新党,来对抗这种族群压迫,却造成省籍问题更加混淆、更加严重。

    并不是所有福佬人都仇视外省人,许多本省人只有民主激情,没有省籍激情。或者说,有许多本省人的省籍激情是被民主激情诱发的。也就是说,今天属于白色恐怖那一代的压迫份子大部份是外省人,其中又有少数外省人高举那些杀人凶手为荣,于是本省人转而仇视外省人。

    现在外省族群便是陷入这么巨大的矛盾冲突:民进党的本土性格的确导致对外省族群无形的压迫。但是,若是外省族群转而走向国民党或新党,立刻就变成民主运动人士之敌人,驱使这些本来没有省籍情结的民主人士产生强烈的省籍情结。而且这些民主之敌杀人凶手,往往都是最强烈省籍情结的刽子手,换句话说,走向这些人,不只让民主人士强烈反弹,同时更进一步加强原本己有省籍情结的本省人之省籍情结。

     区辨政治问题与族群问题是当今之责

    台湾社会现在最困惑的一点,就是本省人过去受到强烈的政治打压,而外省人现在又受到族群压迫。这些问题全都有整个台湾苦难史上的伤痕,并不是任何一个族群独自反省便可以抚平的。只能期待,当外省人看到民进党错误的族群取向时,能了解这是台湾社会的传统文化风气所造成。

    当本省人看到外省族群依附国民党时,能了解这是对本省人族群压迫的一种强烈反弹。如果本省人不会走向夸张的语言观念,造成社会上流行的『不说台语就是不爱台湾』的族群压迫,外省人不会有这种错误的政治选择。我非常希望福佬人从现在开始以身作责减少『使用政治手段』谈论福佬话议题!母语固然使人增进认同土地,这是一个文化的研究领域。一但政治领域入侵文化领域,说不说母语变成政治认同标签,后果就是弱势语系族群被强势福佬话族群暴力压迫!我们社会为此付出的代价实在太高,让外省籍民主运动人士从此与台湾政治反对运动产生尴尬的隔离,这种损失令人难以接受。推行母语固然可能有足够的社会文化理由,但是『目前』台湾不够成熟的民主风气之下,推行母语往往意谓著强势族群暴力,除非能有不带恶劣效果的推行母语方案出现。

    台湾社会是可以灭小省籍情结的,关键就在于如何去面对政治问题与省籍问题的区辨。唯有台湾的民主政治己经发达到足以承受族群问题的破坏,才能像美国的黑白种族斗争一样不致于使省籍问题毁掉台湾社会。任何把省籍问题、统独问题或其他问题放在民主原则之上的理念,在台湾未成熟的社会完全负担不起。如果为了族群问题而不支持反对党来对抗一党独大,后果就是造成国民党利用省籍情结逃避黑金问题、民进党利用省籍情结巩固基本票源;如果为了争取选票而走向族群认同的错误语言观念,后果就是强烈加深15%外省人的不安与流失。

    这个历史伤痕造成不分族群对民主政治的错误实践。我没有认为省籍问题是本省人的错,也没有认为是外省人的错;我更没有认为省籍问题是国民党的错,或是民进党的错。而是指出,在这样的一个族群背景与有限的民主制度之情况下,做为一个人,会如何去『解释』他所看到的现象,而产生各种政治态度,造成省籍情结的问题。关注事物是落在『真假值』还是『人性处境』,正是面对社会问题两种完全不同的思考取向。

    在这种『人性处境』思考方式中,如果此事为假,当然我们的思考立刻完全无效。然而,『人的处境』往往有共通性,这一次思考省籍问题的人性处境,很容易的就可以立即应用在思考以后偶然发生的一次人性处境。所以这种思考方式并不会白费功夫,反而可以避免去争辩『此事究竟是真是假?』的问题。因为老实说,社会现象,几乎是完全无法明确证实真假值的。

    文章中描述省籍情结事件的各种人性处境,去描述『为什么外省人会这样想?』『为什么本省人会这样想?』『为什么国民党会这样想?』『为什么民进党会这样想?』。尝试完成一个历史感的社会描述,在这种描述中,我们看到人性处境不同的选择产生如此的结果。如果我的文章真的感动人心,那么他们要发问的将不是『到底是不是某某人的错?』,而是『我知道了,如果我处在那种人性处境下,我将努力不致重蹈覆辙。』让省籍情结直接消除在全民活动中的人性接触,而不必靠理性说服族群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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