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潘兰馨 2009.01.11
1980年,一群亚东工专(亚东技术学院的前身)基督徒学生成立了「亚东学生团契」。当时他们找来一位姊妹当辅导,不多久,这位辅导打了一通电话,找到正为主「封笔」的朱雯姐妹来团契「看看」。没想到,这一「看」却成就了一个剧团,这一「看」也让朱雯人生中最精华的二十多年,都奉献在亚东工专这群毛头小子里。
■ 剧团的灵魂人物——朱雯传道
朱雯,团员口中无人能取代的「朱姐」,虽为德文系学生,却在大学时代展现过人的编剧才华。她曾参与电影《雪花片片》的编剧,也担任过电视节目的编剧、脚本撰写,但她不满足于只是展现个人才华,却不能直接传福音。于是不顾家人的反对,她决定「封笔」,效法摩西在旷野等候神的旨意;只是摩西等候了四十年,她则是十分之一——四年。
四年后,一通电话结下了她和亚东团契的不解之缘。从只是去「看看」,解答学生问题,后来变成主辅导;也不知从何时开始,朱姐就「全职」投入在这群学生当中。既没有教会支持,也没有福音机构的任命,完全是凭信心全时间事奉。「有一年,她全年只有两千元过活,而且几乎都拿来买书,也不知她到底是怎么过的!」现任团长王小梅传道用既惊奇又带点感伤的语气说着:「这些事我们都是后来才知道的。」
小梅是亚东团契草创时期的学生,当我们谈论到朱姐所过的简朴生活时,她的眼眶红了起来:「当时我们真不懂事,只知道接受她的付出,却不知道原来她是这样过生活的!」
自从有了「团契之家」,朱姐就与学生住在一起。她甚至把房间都让给学生,自己就睡在通往阳台的走道,只用一块布从天花板至地面隔开而已。
「还好,神给我们机会在亚东全职服事」,小梅有点惭愧地说着:「并且在朱姐得癌症的时候,可以服事她、照顾她。」其实这些机会,都让同工们更深刻地去经历朱姐曾走过的路,也学习朱姐如何倚靠神,行过每一个死荫幽谷。
■ 为什么是亚东,不是隔壁的艺专?
团长小梅回顾亚东的历史时,把亚东的发展分成四个七年:第一个七年(1980~1987)主要是团契的成立,第二个七年(1988~1995)是剧团的成立,第三个七年(1995~2002)到海外巡回演出,第四个七年(2002~2009)是进修及寻求未来方向的七年。
其实,第一个七年时,朱姐便跟学生们分享在祷告中领受的异象:「神要在亚东这所学校,兴起一批人以戏剧宣教,带领人归主,将来更要到海外服事。」听到的学生无不惊讶不已:「为什么是我们这群工专学生,而不是隔壁艺专的?神啊!祢搞错了吧?」
神的旨意和拣选是不会错的。第一个七年,朱姐发现,当她以戏剧的方式,带领这群喜欢操作,不爱读书的孩子去体会圣经时,有出人意外的果效。于是她花心思编写圣经剧本,教他们演戏,竟吸引了许多尚未信主的学生来团契。于是从带领学生用圣经戏剧灵修、寒暑假办儿童营,一直到1988年「亚东剧团」成立,神不断使用戏剧来医治、对付团员们的内在问题。另一位同工纯心说:「往往排戏时间不是真的在揣摩怎么演,而是停下来解决或对付演员生命的问题。」其实每次推出一档戏剧,演员们不是不断在演练走位、对白、情绪、表情等技巧,而是必须面对生命的难关,诚实且认真地面对自己原本不想面对的伤口,甚至是罪的问题。
「这就是亚东的戏能触动人心的原因。」现任导演信荣娓娓道来。他是亚东全职同工中,少数不是亚东毕业的。他原本是加拿大一位全职舞者,有一年带领短宣队回台湾事奉而接触到亚东剧团,「因为学艺术的关系,从前在看不同的舞台作品、表演时,总是带着批判的眼光;但亚东的戏却能触动我的心,让我看见自己的罪,需要到神面前认罪悔改。」信荣没想到,一次短宣竟翻转了他的生命,让他重新思考身为艺术人该有的事奉态度,以及如何在自己的专业上被神使用、荣神益人?于是,他决定投入「亚东」。
■ 蜕变的亚东——从默哈拉谈起
事实上,亚东团契成立以来,他们便和朱姐一同经历各种生命的奇迹。朱雯传道,不只是全时间关心学生的辅导,事实上,她是编剧、导演,也是团长。「朱姐每写一出新戏,都是圣灵的工作!」小梅说:「不只因为剧本带有信息,而是能呼应演员们的情况和客观的环境。」
曾经有一年,朱姐居然在短短的暑假间,写了二十三出「圣经剧」,这些都是为了带领学生每天早上灵修所写的剧本。学生透过演戏及看戏,对圣经有更深刻的领悟 ,因此能把不太容易记得的圣经记起来!
即使在朱雯传道去世之后,她写的剧本仍然具有很深的影响力。 2005至2007年,亚东剧团重新推出大型舞台剧「默哈拉」,在全台及北美演出。「当初提出要演这出戏时,我的内心实在很挣扎」,小梅皱着眉头说道:「因为朱姐不在了,当时剧团里人心惶惶,我们实在没有把握可以做这么大的一件事。」事实上,朱雯传道过世后,亚东剧团岌岌可危,一度濒临瓦解。「但我就是有感动要演『默哈拉』,于是跟其他同工讨论。」小梅是提出重演「默哈拉」的人,而当时剧团面临的困难,不只是朱姐不在了,更有外在如SARS风暴、学生(演员)的灵性问题。但奇妙的经历往往就在一连串的「不可能」中展开。
一开始,同学们都不太想花时间排演,因为这必定会占用他们原来上网、打电动的时间。于是同工们提出邀请,为这件事祷告三天。若要演,必须遵守三项约定:成绩要All Pass,要愿意面对生命中的软弱,以及不能感染到SARS;再加上,要配合十四天的预演。
在这三天的祷告中,不只同学挣扎,同工也面临考验。
现任剧团导演信荣,加入亚东后,就在朱姐身边担任副导演,是被有计划栽培成导演的。信荣不讳言,自己一直有很大的挣扎:「加入亚东后,最辛苦的就是立定心志。当蜜月期过后,我发现自己只想以专业服事上帝,根本没有所谓『宣教士』的心志,更不用说每次演出前后,还要做装台、拆台等,这种从前担任职业舞者时,碰都不用碰的粗活。」
这种挣扎在朱姐过世期间达到最高峰。当团内需要找人接导演工作时,理所当然应由副导演信荣接任;此时,小梅也提出了为重演「默哈拉」祷告三天的邀请。信荣坦言:「那个时候的祷告也不能算是祷告,因为自己想逃的心情很明显。」他不想担起主角兼导演的责任,加上刚好遇到SARS,是最好的「逃脱」理由。但就在第三天早上,信荣却莫名奇妙地发高烧,而且任何方法、退烧药都没有用。于是同工们讨论着,若到了晚上九点还不退烧,就要送医院急诊,这样信荣就很有可能被怀疑是得了SARS而遭隔离。
当时信荣正和小梅交往,小梅是那段期间最悉心照顾他的人。但在病塌上的信荣只想着:「我不要当导演、我不要演默哈拉……」终于小梅忍不住怒火,冲进房间大骂信荣:「一、我没见你病成这样有起来为自己的病祷告过,你总得为了我们而起来祷告;二、亚东剧团的导演不是你吗?要不要演默哈拉,最清楚的人应该是你;三、 有没有看到这群学生?神要藉这戏来帮助很多人,有没有想到这些人?」骂完后,小梅就冲到外头去哭,心里也很矛盾,看着心爱的人病恹恹地躺在床上,自己却骂他。就在此时,信荣心里浮现一个意念:「烧退了!」
果然,信荣的烧退了!
「你呼召我来这里服事,不是因为我已经立定心志,不是我想当导演,不是我很有爱心,是在我不行、不够资格的时候,你就呼召我来了!」信荣说:「神,我就是想逃,我很害怕,我就是这么软弱,求你带领我走……」发烧事件,帮助信荣再次悔改、再次被更新:「当我有了确据,知道是神要我做,有他撑腰,我就能放胆去做了。」信荣终于顺服,接下导演的要职,也确信神会成为他在这个角色上最大的力量。
不只信荣在短短三天祷告中,心志被坚定,同学们也有超乎意料的反应。
对小梅而言,实在不指望同学们会祷告三天,并且愿意接受这么严苛的要求。但是,三天过后,几乎每个同学都愿意投入,并答应遵守约定。在排戏及预演的过程中,同学们还是面临许多试探和挣扎,但「默哈拉」这个剧本,就是要告诉人们「神的恩典够用」,他能帮助我们胜过罪的诱惑。曾经有个学生有烟瘾,正拿起烟要抽时,心里却想起默哈拉中的台词:「逃避试探」。在那次预演的过程中,有六位学生戒烟成功,也有学生与父母的关系得到更新;而在其后三年的巡回演出中,学生们也不断面对试探、经历上帝,更有好些学生的属灵生命被更新,到现在都是认真跟随主的基督徒。神也透过这出戏更新整个剧团,带领大家走向另一个新里程。
■ 由个人召命成为群体召命
「地下教会」、「贫民窟」、「人民公社」是许多人在参观过亚东团契之家后,所给予的形容。亚东剧团除了戏剧外,另一个为人所熟知的是他们的群体生活。
这项传统是从朱雯传道开始的。后来许多学生毕业后愿意回到剧团担任全职同工,几乎都按着这样的方式,住在团契之家,将全部时间给剧团、团契和学生。
「亚东团契之家」以及亚东剧团的全职同工,这么多年来都是过着「信心」生活,没有特定教会、机构的支持,只凭着上帝的供应度过每一天。因此,亚东团契之家的设备都是最简单、朴素的。
纯心是剧团中的元老,从团契之家成立不久便在亚东。她说:「住在这里很透明,因为只有薄薄的隔板,几乎没有什么隐私。」团契之家刚成立时,楼下住女生,楼上住男生,那时除了朱姐,还没有其他全职同工。后来学生一个个毕业,神也两个两个地呼召他们回到亚东全职事奉,同工从两个到六个,到十几个;租用的房子也从一栋到六栋,最多的时候到八栋,同工们全部住在一块儿。因为房子是陆续从相连的几栋租来的,有一段时间,不同栋、不同楼层的房子还加楼梯、做夹层,互相打通,所有能用的空间都用上了,整个亚东就像一座迷宫,穿梭其间,处处充满惊奇。
「一开始,朱姐就有这样的想法」。纯心回忆着:「因为我们的事工很有弹性,随时可以一起祷告,一起排戏。初期一年要演三百多场,北中南到处跑,很晚才回家,住在一起比较方便。」后来有同工成立家庭,考验就越来越大。「不过,住在一起好处还是很多」,小梅接着说:「单身同工可以近距离看见婚姻生活的现实面;夫妻吵架也会被听见,逼得夫妻间必须设法解决和面对问题,学习敞开来沟通。」当然,会有个性上的冲突、生活习惯的冲突,甚至「处理冲突」的习惯也不一样。
■ 「人」重于「事工」
从朱姐开始,她便立下一个典范,就是「在乎一个人的生命、属灵光景,大过服事本身。」她对同工很严格,经常花非常多时间解决某一个人的灵命问题,有时会谈个好几天,而其他人就陪在旁边。「有一次我差点受不了,跟朱姐反应没必要大家陪在旁边」,小梅补充说:「但是当我变成『当事人』时,才发现自己内心的反抗其实很大,以致会耗那么多的时间与精力……」。其实,每个亚东同工都当过「当事人」,也在这过程中,学习谦卑、放下自己。
「大家都愿意谦卑下来是最重要的。」同工们说:「大家一起经历神的作为,经历朱姐如何在主里带领我们,包括到底要碰这个人的内在到什么地步?这需要拿捏,而朱姐作了示范,留了榜样。」因着这样的典范,使得现在的亚东同工也有勇气去碰触学生们的生命问题。因为生命比事工重要;有罪就要勇敢对付,事工才会受祝福。不能因为怕得罪人,或怕影响事工,就不敢处理罪的问题。
朱姐过世后,同工们不只扛起了剧团里的要职,更肩负起牧养的责任。从前自己是被朱姐牧养、督责的那个,如今他们却扮演起朱姐的角色;而朱姐成了他们心里最主要的参考和榜样,也因此,更能体会朱姐当初独自牧养一个剧团的辛苦。
■ 「尽」心「尽」力
「尽心尽力的『尽』 是尽到不能再尽;当你尽到最后,神知道,会赐福给你的。」这是亚东同工们在朱姐身上学会的另一个功课。
「在『过与不及』上,我们总是『不及』的,那是因为我们爱得不够」,小梅进一步说明:「我们现今可以努力付出,是因为我们曾经被付出过。相较于『恩赐』,朱姐教导我们更多『爱』的功课。站在舞台上,呈现的总是较为亮丽的一面;但实际上,我们更需花时间对付生命的问题,结果是神得荣耀,而不是人出头!」
当同工肩负起牧养的责任后,才发现自己是多么自私、软弱。当初朱姐花这么多时间、心力陪伴学生,那是因为她实在爱学生。这也成为同工们面临的挑战。
■ 凡事「祷告」开始
「没有祷告,没有事工;没有祷告,没有突破」是朱姐留给亚东另一个重要的属灵资产。不管是要开始一个事工、解决人的问题、寻找合适的同工等,没有一件事不是以「祷告」开始。
「同工们聚集时,尽可能祷告、分享。在不同时间,有不同方式的祷告,会针对某个特定问题、待突破的关卡祷告。」可能因为住在一起,吆喝一下就可以聚集,祷告可以不拘形式,更有弹性,也更不公式化。
而在亚东同工中,「祷告」似乎是他们全职工作的一部份,更是平常生活不可或缺的环节。「我们夫妻会硬挤出时间,每天一起祷告、沟通。有时清晨也会个别去祷告。」目前在美国进修的小梅和信荣说。
■ 亚东剧团的未来
看到这些年来,台湾戏剧界的变化,同工们认为加强戏剧专业知识及能力是非常重要的。因此团长小梅和导演信荣,在2007年带着女儿前往美国 Regent University 攻读戏剧研究所的表演科系;而另一对夫妇,纯心与承恩,则进入卫理神学院,学习教牧关顾与辅导。
在亚东的灵魂人物朱姐过世时,他们有充份的理由解散剧团,各自寻求自己的人生。但他们选择了承接这个异象和呼召,继续完成神给亚东团契和剧团的召命!
这是何等美妙的事!一个小小的异象——以戏剧传福音,临到一位单身女传道。藉由她的委身,如今这个异象已经从「个人」延伸到一个「群体」中。
●校园杂志双月刊
施比受更为有福
墙头草
三年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