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应仁祥 2009.07.12
《48天找到你爱的工作》这本书里面,讲到了一个观念:「工作就是祷告」。几年前,我也曾在傅士德那本《祷告》的书里面读到类似的观念。只是,这观念一直困扰着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某方面来说,我很喜欢这种想法,我们每天的工作,的确就是一种祷告,我们所作的、所行的,都是献给上帝的「祷告」,若从献祭的观念来看,我们的工作就是我们献给上帝的祭品。然而,我总觉得,「工作就是祷告」背后,似乎还隐藏着其他的可能。
直到那一天,我读最近喜欢上的神学家 Walter Brueggemann(一般译成布鲁格曼或是白如格文,中译有《圣经不陌生》、《生命的对话――诗篇信息》)一本讲祷告的书
Great Prayers of the Old Testament,才彷佛打开了点窗,可以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工作就是祷告」这件事。
布鲁格曼谈到旧约里两个相当着名的祷告,分别是亚伯拉罕为所多玛,以及摩西为以色列人的求情。
先谈亚伯拉罕。圣经记载,上帝曾跟亚伯拉罕说,所多玛城里的人坏事做尽,所以他要毁灭所多玛城,亚伯拉罕听了,便跟上帝求情,说如果所多玛的坏人里面,还有五十个义人,上帝能不能就不要灭所多玛?上帝听了亚伯拉罕的祷告后,同意如果还有五十个义人,他就不毁灭所多玛。亚伯拉罕不满足,又开始跟神求,如果有四十五个义人呢?四十个?三十个?二十个?十个?每求一次,神就同意一次,最后在十次的时候,亚伯拉罕停下来了。结局是,所多玛里连十个义人也没有,因此,上帝还是灭了所多玛。(参创世纪十八章22到33节)
接下来是摩西。为了进迦南地,摩西派了十二个探子去调查。探子回来后,只有约书亚和迦勒认为迦南地是再美好不过的地方,其余的十个探子,讲的不外乎迦南地的人多凶猛多可怕。以色列听信了报恶信的探子,不但不肯再往迦南地而去,甚至怪罪起摩西和上帝,竟然把他们骗出埃及来。上帝知道了,非常生气,就跟摩西说,要把这些以色列人都杀光光,然后只让摩西和摩西的家族进迦南地。摩西听了急忙向上帝求情,要他「刀下留人」,上帝听了摩西的求情之后,决定照摩西的话赦免以色列人(参民数记十四章13到23节。类似的故事,其实在出埃及第三十二章也出现过)。
透过这两个祷告,布鲁格曼要问的问题是,上帝是否因为亚伯拉罕和摩西的祷告,而改变了他原本的计划?换句话说,上帝因为人的祷告改变了他的心意。
对于像我这样的基督徒来说,祷告能够改变上帝的心意甚至计划,真的是很难想像的事情。上帝不该全知全能吗?怎么会因为人而改变他的想法?这不是说人比上帝还知道更多的事情吗?这样人会不会骄傲?
可是,认为上帝全知全能,我们的祷告不可能改变他,又会导致另外一种极端的想法:既然上帝什么都知道,什么也都预定好了,我又何必祷告,以为自己可以改变上帝的决定?
杨腓力在《祷告》这本书里,也讨论过类似的问题。他甚至问,假如当初亚伯拉罕不是求到十个义人就停了,而是继续问到五个人,上帝是否也会答应?言下之意,似乎暗示着,亚伯拉罕如果真的向上帝祷告,请他为了五个义人的缘故,不灭所多玛,那么历史很可能就会改写。
祷告究竟能不能改变神?是否能像那首有争议的诗歌一般:「每一次我祷告,我摇动祢的手」?(据说有教会就因为无法接受人能摇动上帝之手的观点,把这首诗改成「每一次我祷告,我握紧祢的手」)
我自己不是神学家,对于前几年吵得火热的「开放神论」思想涉猎得也不多,因此没什么资格给出好的答案。事实上,过去的我比较赞同「握紧祢的手」这样的想法,不太能接受「摇动祢的手」,尽管祷告不能摇动神的手,的确曾在我的信仰之路上成了很大的拦阻,觉得祷告无用,一度不想祷告。
可是这一次,读到布鲁格曼提到祷告改变神的心意,我却意外有了不同的想法,甚至开始比较能理解,「祷告摇动神的手」到底是什么意思,也稍微能体会持这种立场的人,他们会有的感受。
而使我产生改变的因素,就是自己工作时的经验。我发现,很多时候,自己的工作就像是在跟上帝讨价还价。我有了一个梦想,希望在工作中实现,但是却存在着许多的挑战与拦阻,牵涉了各式各样的人、事与物,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与精神,甚至可能不得奥援,就连教会的牧长、自己信赖的属灵长辈,也不看好,一度让人觉得四面楚歌(彷佛连上帝也不认同),想要放弃。然而,就是会有那么一个时间点,只要你坚持得够久,冲破了那个点,事情就慢慢开始有了转变,彷佛水到渠成,一个梦想终于完成。
这岂不是很像亚伯拉罕与摩西的祷告吗?亚伯拉罕和摩西,某方面来说,他们的祷告就是他们的梦想,他们希望所多玛不致被灭,也希望以色列人能进迦南,但是这个梦想遇到了太多的拦阻,充满太多的不可能,甚至发现,上帝也没站在他们这一边。可是他们仍然坚持,一次又一次地努力,也一次又一次地在祷告中祈求,突然,上帝改变心意了,他们的梦想似乎不再遥远。
就拿「读经生活化」这个书系来说好了。当初会想要成立这个书系,主要也是因为用这个概念做出来的行销企画案相当受欢迎,隐约中彷佛感受到读者在这方面的强烈需要。接着,我开始在书海中寻找和阅读,与这主题相关连的书籍,没想到愈读,愈发现与此观念相通的书籍,一本又一本地冒出来,我对读经生活化的想法,也因为这些书籍,变得更加完全。于是,我正式提出要成立「读经生活化」书系的构想。这时候,真正的挑战才临到。
「读经生活化」只是我个人的梦想,我必须要和公司里上上下下的同事进行沟通,将这个梦想传递出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信念和想法,我要试着让这个梦想与他们的信念结合。结果自然是一次又一次的理念传递(到现在书系成立之后,还在传递),以及一次又一次地挫折与对话。为了成立书系,甚至开了不下五次每次四个小时以上的马拉松会议,记得要开最后一次时,我的内心甚至开始动摇,心想反正这书系没开成功,我自己又不会因此少一块肉,开成功了,我还要因此背负「始作俑者」的责任。我干嘛不放弃算了?
书系成立之后,要找到好书出版也是重重拦阻。我要把自己喜欢的书认真读过,再把这些读过的内容消化吸收,整理出一篇文章,再用这篇文章去和不同部门的同事沟通,请他们给予意见,最后还要到总编辑那里,请他做最后的裁决。过程说来轻松,但是实践起来却是困难重重。我的英文不好,要搞懂一本书,必须查很多生字;在规划这套书系的同时,我的例行工作仍需要按进度完成,因此常常只能在通勤电车上阅读,在人挤人的空间中,站着努力做笔记,一本书读完大概要画上一个月;接下来就是腾出力气,用一个礼拜的时间,把书的大纲整理出来,再花四个小时,将大纲和自己的心得写成审书意见与文章。好不容易,终于有了一张审书意见单,但是这还只是起步,我要开始请内部的同工在他们日常的工作之余,花时间阅读我推荐的这本书,请他们参与决策,并耐心地等候。一张审书单传完,大概又是两个礼拜,期间内我必须随时作好准备,他们有问题时才能一一回答。书终于传完了所有部门,现在躺在总编辑的桌上。总编辑对书也有他自己的观点,有时候,书看对眼了,一天不到就同意出版。但是有时候,总编辑有所迟疑,我就必须要做好长期游说的打算。一次游说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每次的挫折都要快速忘记,开始为下一次的游说努力。
除了上面所说的这些,还有很多其他的事情要处理。书系的开数与设计、书系开场白的撰写,甚至包括书的内容编辑,都有很多轻忽不得的事情,你的想法也在这过程中,一次又一次地被摊开来让各个编辑与行销人员「检视」,有时候你觉得自己彷佛赤裸裸地没穿衣服。
是的,不管是争取成立书系,或是争取一本书的出版,都有很多个环节,每一个环节都松懈不得。就是要用亚伯拉罕的磨工,一次五个人、十个人地去求、去努力。过程中,只要我放弃了,整个书系大概也就完蛋了――上帝照样灭了所多玛、以色列人永远进不了迦南。除非,我继续坚持下去,认定读经生活化就是当代华人基督徒读者要进的迦南地,一次又一次地用工作来向上帝祷告,请他带领(容许?)我们进迦南地,而非死在信仰的旷野地。
许多工作都是这样的。当我们不做,这世上很可能不会有另外一个人来做;换言之,当我们不去跟上帝求这件事的出现,这件事就根本不会出现,一切都仍旧是空虚混沌。在餐厅当服务生,面对来访的客人,你不跟上帝求让自己的脸上出现一个微笑,这个客人就不可能在你的脸上看见微笑――这是只有你才做得到的事,是你可以带领客人进入的迦南地。在实验室做实验,该有的流程你不遵守,该做的功课你不做,那么很可能就不会有新的研究成果诞生。又好比像日剧《华丽一族》里的万俵铁平,为了争取日本钢铁工业的成长,他一个难关一个难关地去闯去撞,为了盖高炉的负债压力之大、之重,其他同业的排挤之残酷,几度都让他想要放弃了――但是,这是他的梦想,假如他不做、假如他不承担,便没有人能代他完成,这世界就仍然有个地方是空虚混沌。上帝照他的意思运行在水面上,等候有心的人来跟他讨价还价。
我得承认,这个角度所讨论的「工作就是祷告」,没有太多神学论证,更没有花太多力气去讲圣经基础,整体而言只是我的一个工作体悟,一个思考的过程。我试着把工作上的感受描绘出来,用以作为思考亚伯拉罕与摩西那两个有争议祷告的起点,简单地聊聊「神的后悔」。而我认为,在这过程中,自己依稀找到了工作与祷告间的某个相似相连之处,我还想继续找下去。因为我正在向上帝求,求他让我找到一个崭新的「祷告馆」书系,好扩充我们对祷告的认识,进入祷告那更丰富多彩的迦南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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