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醫師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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疲憊與寬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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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一陣慌亂後,帶著疲憊睡去。記不得是幾點鐘的事了,只記得一面打著病人的住院病歷,竟然頹睡在電腦前。

然後想著住在加護病房的學妹,想著她用帶著呼吸器,用澄亮的大眼睛看著我對著她講話;我說「耶穌一定在妳身邊」。後來想想很懊惱,也許我該講個笑話還是唱首歌,不過,也得等我隔天早上換完藥才去看她吧。

扣機不斷響著,在每個值班室與病房的來去往返之間,必須遮掩著倦意,然後撐起一副可親的面容。約莫四點,剛替一位阿伯導完尿,回到值班室收到簡訊,學妹在三點半過世了。

這就是醫生的生活吧?總以為這輩子是設定來「幫助別人」的,然而在這個巨大的醫療結構體的壓體迫下,我開始盤算應該為這個設想留些退路。譬如我們應該是被剝削的勞工、是任勞任怨任人使喚的小跑腿……

然後當學妹就住在樓下,當我也從不需要等候探訪時間就能憑著一身白袍走進加護病房,卻被卡在那些繁瑣的工作中。瞬時間,為什麼我會覺得哪一床的病人傷口痛,哪一床發燒,都比不上我對加護病房的掛念呢?

昨晚護士要我去拔一位剛過世的阿婆身上的管子。推門進去,裡頭的護士跟家屬正忙著為阿婆擦拭身體,護士告訴我,「管子拔完了,你可以走了。」

我可以走了。我從治療室抽身,關上門。就這樣,像冷冷的窺探了治療室裡的那身軀體,然後迅速地又從這個沈重的空間中溜開。

第一個讓我想到的是,我這個穿白衣服的,似乎很理所當然的成為醫院裡能自由來去的份子。可是對於過世的人來說,或對於她的家人,似乎無權決定誰能有資格作為一個人最終時,身邊能接近她的能有誰。

我也想起在治療室的那個女孩,三不五時地衝到護士站大喊,「我阿嬤伊……」我們總是叫她不要慌,甚至有點被叫煩了。問題是,我們曾顧及小女孩面對著有可能失去親人的恐懼嗎?

學妹的死,讓我對這些煩悶產生了寬容。在無限疲憊的夜裡,還必須留下自責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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