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Monica Augustine Chen 2023.04.30

馬蒂亞斯·斯托姆（Matthias Stom），《耶穌基督和尼哥底母》（Jesus Christ and Nicodemus），1640-1650年。（圖片來源／WIKIMEDIA COMMONS）


最近終於把朋友推薦安藤櫻主演、笨蛋節奏編劇、豆瓣評分高達9.4的日劇《重啟人生》110集[1]全看完，真的超讚，一如網友評語堪稱「近幾年最棒的日劇」（以下有雷，請慎入！）。

此劇女主角麻美（安藤櫻飾）在幾輪重啟的人生雖不斷「解鎖」新職業，但真正著力描寫的則是幾位閨密從小到大交換貼紙、拍大頭貼、參加成年禮、唱KTV、聚餐閒聊、慶生的瑣事，儘管平凡卻格外溫馨。

由於每一輪「重啟」都是從零開始，有著成人心智的小小孩冷眼看著大人一舉一動的「內心OS」總讓人會心一笑。劇中出現的BB.Call、電話亭、電子雞與不同年代的日文歌曲[2]，更是讓曾經歷過那年代的人直呼根本「回憶殺」。

此劇的主軸建立在輪迴的假設，傳統輪迴觀認為「一期生死的終結，便又是另一期生死的開始」[3]，眾生立刻依照善惡業因的造作而在六道中受報。《重啟人生》則給了女主角在投胎之外重啟人生，也就是回去再活一次以累積足夠陰德好投胎成人的另類選擇。

輪迴的觀念是從印度宗教中「業」（Karma）的思想產生，簡單說就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所有的行為都有報應。由於現實中不難發現行善卻飽受折磨或異常邪惡卻大發的人，於是便發展出輪迴的觀念來解釋這些現象。把善人受惡報說成是個人前世惡行的結果，惡人若未在這輩子得到報應，同樣會在下輩子或下下輩子得到報應[4]。

從表面看，這套輪迴觀很「公平」，也合乎「理性」，更說明了許多宗教無法解答的「苦難」問題。因為「沒有人可以躲過他所做每件事情的後果，所有事都要算帳。只有當你贖完了一切罪孽之後，才會得到解脫」。「現在的苦難是在為以前的罪還債，你現在在受苦，是因為你上輩子的業障」[5]。

然而，若更深入思考就會發現輪迴的觀念其實是在受苦者的傷口上撒鹽。因為得癌症或先生外遇的人已經夠可憐了，輪迴的觀念卻還告訴她，她之所以受苦就是因為上輩子做了太多壞事。

柯志明老師有個姑姑，六歲父親就因肝癌去世，二十多歲正值青春年華就得了血癌，頭髮因化療都掉光。柯老師站在病床邊，不知要說甚麼，床頭的錄音機則不斷播放著佛經。

姑姑安慰柯老師說：「我得這病都因自己前世的罪孽，是該得的。」柯老師不認同她的話，「只淡淡地說沒像她得這樣病的人也未必比她更良善，希望她不要這樣想。過不久，她就去世了。這些年來，我總不經意想起她，她憂鬱的臉，她憂傷的眼，很濃的哀傷與思念」[6]。

此外，輪迴觀也很難解釋現代工業化飼養經濟動物的龐大數量，動保人士台灣動物社會研究會副執行長陳玉敏2022年就曾指出台灣每年飼養3.7億隻家禽、790萬頭豬、6萬頭乳牛。認為落入畜生道是前世作惡所致，和農業社會的價值判斷有關。以今日許多人甘為「貓奴」的價值來看，或許投胎成寵物還過得更幸福些。

即使如此，輪迴觀還是深植人心，新紀元運動就全盤吸收了輪迴的觀念，只是不再相信人類受報為牲畜這種可能讓人反感的觀念，而是把輪迴視為「成長的機會」[7]。

但這也正是輪迴理論另一個罩門，因為除極少數未經科學驗證、傳聞保有前世（部分）記憶、技能或身體特徵的個案，絕大多數人並無過去生命的記憶。既缺乏記憶作為個人的識別，也就無從證實當事人曾經轉世過，所謂透過輪迴不斷學習成長更成為空談。

回到《重啟人生》，女主角麻美在此劇設定的「遊戲規則」能夠保留記憶，這確實給她帶來一些相對優勢。第二、三輪她的職業雖從市公所職員轉換成藥劑師與節目製作人，但學業表現不算特別突出。直到第四輪為了投胎成人，才在拼命讀書下進入國立大學醫學院、取得醫師執照，並在兩年臨床研究後考進研究所，如願成為研究醫師。

但學業之外的「感情學分」就沒這麼順利，第二輪人生因不同科系錯過的前男友田邊勝，在第三輪對她展開追求，兩人因而重新交往。

為了避免男友重蹈第一輪人生時借錢賭博墮落的覆轍，她對男友嚴密監控，結果反而因為過於嘮叨而「被分手」。這輪戀情竟只維持一個月，遠少於第一輪從大一那年秋天交往到畢業後兩年。更糾結的是，後來還意外得知分手後的男友成了年賺九億的人生勝利組。

前幾輪「重啟人生」女主角心心念念的事情就是積陰德，所以她從小努力撿垃圾，克制自己國中青春期總會重來一次的厭父情節」，試著不要對父親那麼殘忍。

每一輪人生必有的任務則是「搶救別人的人生」，如為了避免托兒所同學玲奈的爸爸與學校洋子老師發展婚外情，用BB.Call要對方收手。雖然很不喜歡被稱為「三田大金剛」的社會科老師三田哲夫，但還是不忍他被誤會為鹹豬手，出面替他作證或設法在他搭上電車前就出面阻止。

第二輪當上藥劑師的專業，也讓麻美能夠看出祖父所吃的兩種藥一起吃很危險，在此後幾輪人生即使換了職業都要連哄帶騙幫祖父把藥換掉重開。也因為在藥局服務，認出了同學玲奈新的交往對象竟是西鹿藥局已婚的宮岡前輩，收拾這渣男也就成了例行任務。

儘管如此努力，三輪人生重啟卻是從原本瓜地馬拉東南部的大食蟻獸到印度太平洋的大眼雙線鯖再到北海道的紫海膽，直到第四輪拚盡全力才累積足夠的陰德可以投胎成人。放棄投胎機會再來第五輪的結果，則是與姊妹們一起投胎成為故鄉的鴿子。

當然，女主角最後一次重啟的第五輪人生不是為了要投胎為人，也不是為了下輩子，而是要讓這輩子過得更好。她做好事純粹是發揮善心或希望別人能過得幸福，而不是為了積陰德。努力活出人生並致力於帶給別人幸福當然是很好的事，也值得稱許。麻美能與知心的朋友活到人生終老，無疑也是幸福的事。

但人生的現實不同於戲劇，前兩輪麻美在33歲就意外被車撞死，第三輪只活到29歲，第四輪最要好的閨密們則不幸死於被太空垃圾撞擊的空難。如果她不是在第二輪有了藥學專業，她的祖父也可能因藥性衝突而早早死去。這些人生難以預料並抗拒的無常，總會奪走我們自以為能掌握的幸福人生。

擁有知心朋友與樂於助人雖可以為我們帶來一些快樂與意義，但終究無法滿足內心更深層靈性的需要與渴望，表面的善行更無法改變人內心根深蒂固的罪惡。

正如劇中試圖勾引托兒所老師的玲奈父親、偷偷拿下戒指掩飾已婚身分的藥局前輩宮岡先生、老是在國中課堂訓話的社會科老師三田大金剛、每次成年禮都上台鬧場且被譏為會投胎變成微生物的飛機頭混混，這些人的個性從來沒有改變。即使麻美恐嚇已婚的宮岡不得染指同學玲奈，誰知道宮岡這隻「蟯蟲」會不會轉移目標對其他女生下手？

已經重啟人生九輪的市公所後輩河口小姐，還是繼續擅用別人茶杯。為了與妻子復合，在機場攔住麻美要求更改12點20分開往台北937航班航線的高城先生，即使重新來過了，卻無法避免離婚。

也因此基督教開出的解方不是在不斷輪迴中透過「自我改進」或「學習」來修正人生。因為不論重啟人生幾次，照耶穌的說法：「從肉身生的就是肉身」（約三6），還是無法「進」（見）神的國。

尼哥底母是法利賽人中的重要人物，本身也是傑出的拉比[8]，論善行他好過絕大多數的人，像他這樣的好法利賽人其實用盡全部力量去持守神的誡命。但耶穌告訴他：我不是「好老師」而已，我是你的「救主」；你不要以學習者自居，你是被拯救者。

耶穌提醒他「即便重生一次也沒有用」，因為生下來還是個罪人，還是一樣會犯錯。再上一次小學，還是會跟別人打架；再讀一次大學，還可能被當掉；再結一次婚，也難保不會破裂。罪帶來的問題，根本出路在於從罪中得救贖，你需要從本性上被徹底改變[9]。

麻美重啟的人生其實很努力在勉強自己做一些本來不想做的事 ， 但作基督徒需要的不是一些人生金句，我們需要的是那位救主。做基督徒就是承認我們需要祂，不是去做不情願做的事，而是讓基督來改變你去做那些事[10]。

輪迴確實很符合人內心的期待，印順法師就說：「一失足成千古恨，在人生的歷程中是很平常的，或者意志薄弱，不能自己振作。創傷的內心，正需要宗教溫暖的安慰，引向不斷向上的道路。誰能忍受永死的宣判？業感輪迴論以寬容的同情，予一切人以新生的機運，實為進步宗教的合理發展」[11]。

但輪迴說終究是人「發明」出來安慰自己的理論，華神前院長蔡麗貞博士也說：「輪迴說助人暫時逃離良知的控告與道德的焦慮。表面上，輪迴可克服人對死亡的恐懼，因為總是還有來生的機會」。

然而「人的生命只能活一次，死後要面對神的審判。今生不接受福音，死後就沒有機會」，「佛教是透過修行，藉著消極的無欲、無愛、無恨、無嗔來解脫。基督教則藉著外來的恩典予人新的盼望，我們的舊人和基督同釘十字架，使罪身滅絕，叫我們不再做罪的奴僕（羅六6）」[12]。

《重啟人生》無疑是會讓人想重看一次的精采日劇，透過一輪又一輪的人生重啟，也讓觀眾反思如何活出精彩且充實的人生。但不論腦中的重啟也好，回到母腹再出生一次也好，都不能真正改變我們。

唯有神的靈在我們內心動工，我們才能成為新造的人，按著神的形象得蒙再造，有真理的仁義和聖潔。且這種更新的工作，在基督徒的人生中一直進行，內在的人「一天新似一天」（林後四16），會為我們結出重生的果子[13]。

提摩太‧凱勒 （Timothy Keller）牧師說得很好：「不論你試圖透過道德、助人來救自己，在神的眼中看來都是一樣，你都是在救自己。你等於將自己擺在神的位置」，「只要你認為『我可以救我自己，因為我夠好』，那你在靈性上仍是瞎眼的，你無法看見神的國或經歷祂的恩典。明白這點，就是悔改—這不只是針對某些罪而感到抱歉，而是聖經所謂的『悔改得生命』」。

如果您還沒看過《重啟人生》，這是不追會遺憾的絕佳日劇。但更不容錯過的不是透過自我改進來重啟人生，而是福音給我們帶來的好消息：「不論你的生活過得多好、多有秩序，你都必須重生；然而，不論你的生活有多麼混亂、失敗得多麼徹底，你都能夠重生」[14]。

---

[1] 《重啟人生》110集，KKTV：https://kktv.me/titles/01000621

[2] 《重啟人生》歌單，KKBOX：https://www.kkbox.com/hk/tc/playlist/LZFv22FCYzN14uoKXl

[3] 聖嚴法師，《正信的佛教》，法鼓文化事業，1999，頁61。

[4] 布拉德利•卡•赫基斯（Bradley K.Hawkins），《佛教的世界》，貓頭鷹，1999，頁3738。

[5] 提摩太．凱勒（Timothy Keller）牧師，《同祢患難與共》，希望之聲文化，2017，頁24、27。

[6] 柯志明博士臉書，20220616。

[7] 張逸萍博士，《新紀元的陷阱》，美國中信出版社，2016，頁21。

[8] 格蘭特．奧斯邦（Grant R. Osborne）博士等，《房角石聖經註釋叢書第十三卷：約翰福音．約翰一、二、三書》 ，恩福出版，2016，頁106。

[9] 康來昌博士，〈重生〉，內湖信友堂，20190120。

[10] 葛雷格．博德（Gregory A Boyd）教授、愛德華．博德（Edward K.Boyd），《信心的跳躍》，宇宙光，1999，頁255256。

[11] 印順法師，《以佛法研究佛法》，正聞出版社，1992，頁4950。

[12] 蔡麗貞博士，《十字架討厭的地方：世紀末教會爭論議題》，中華福音神學院出版社，2001，7172：

[13] 巴刻（J.I.Packer）博士，《字裏藏珍：聖經基本主題研究》，宣道出版社，1994，頁152154。

[14] 提摩太‧凱勒 （Timothy Keller）牧師，《生命的驚喜：如何找到神Ⅰ》，校園書房出版社，2023，第二章。

【延伸閱讀】:
舊約裡的基督▪應許的兒子
道可道，非神道？──從基督信仰看能言善道的ChatGPT與其對教會的挑戰 -3
是時候重讀希伯來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