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柴門雅 2023.0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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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看瓊瑤愛到天崩地裂的小說長大，無論我在各方面表現多麼成熟，心中總留有一塊牌坊寫著「你走了，我就變成化石」那類至死不渝的名言。好像愛情超越了時間，超越了空間，可以讓我搆到一點永恆。我愈歸納那些劇情，愈覺得有公式可循：男女主角總有一方不愁吃穿，也總有一方才氣縱橫；兩人的關係總是互補生命的遺憾，總是為了對方連性命都可以不要……「原來愛情是這樣！」我心裡想著。

直到目睹電視新聞上那些為了失戀而跳樓的、燒炭的，不僅一點也不浪漫，還令人覺得好驚悚，我才開始懷疑：如果有人為了愛情可以連命都不要，或許跟他愛的深度無關，而是跟人格有關；跟對象無關，而是跟他生命的焦點有關。

後來，我信主了。認識了耶穌，認識到自己生命的寶貴，認識到我是神重價買贖回來的。然後我開始相信，神一定為我預備了那一位。我心裡的粉紅角落，一直預演著相遇的那一刻，對方和我的臉如何閃閃發光，我們怎麼樣欲語還休，場景變成慢動作。在禱告中重複這些令人雙頰發燙的感覺，自己害羞半天，最後才有點心不甘情不願把主權交給神。那時候聽了一篇講道，牧師說愛情就像運送鑽石，一定要嚴密保全，直到遇見正確的對象才能打開，讓正確的對象看到鑽石的光芒。這簡直深得我心，我使用這樣的禱告詞，跟神說：「對、對、對，就是這樣！」

粉紅泡泡破滅

但是隨著時間一年又一年過去，我開始懷疑，自己會不會一直待在保全的車子裡直到世界的末了？當這樣的疑問升起，我開始逃避現實，草草結束禱告，趕快去睡覺。就這樣一邊服事著，一邊害羞地禱告著，偶爾又疑惑著，看到可能的對象，便想著會不會是他？或是他？還是他？經歷了幾次失望，我終於生氣了！但是卻還是矯情地禱告說：「主呀，只要照祢的意思，不要照我的意思。」

這當中還曾經歷一次表錯情的歷程，讓我簡直氣炸了，覺得神根本在整我！那時我到公園裡禱告了一個小時，又氣又哭又絕望又無奈，甚至覺得神遠遠在偷笑……那麼，不信祂嗎？不信祂，我沒有別條路可以走了。只好又勉強自己抱著信心回到生活的軌道中。

但是當粉紅泡泡一個個破滅之後，我開始變得獨立，也開始常常感到主的陪伴非常甘甜。這時候卻有一位姊妹找我懇談一位適合我的對象。「什麼？人家介紹，這樣怎麼會有命中註定的感覺！」我心裡這麼想，口頭上隨便找個理由就回絕了。

「加臉書就好，當朋友也不錯，你們有很多共同的興趣哦。」這種理性分析的條件論又打破我一個粉紅泡泡。

此君從來不看偶像劇，國中的時候就像小大人一樣喜歡琦君的文章。書一看就是兩、三個小時紋風不動，腦袋裡只有二手書店的地圖，個性頑固，還喜歡講冷笑話……簡言之，是一個完完全全跟我相反的人。

而且，他完全不按照我大腦裡設定好的浪漫情節走。有一次他騎車送我去車站，天氣突然變冷，我卻沒有穿足夠的外套。我心裡想，等一下如果他問我冷不冷，要把外套給我的話，我該怎麼回答呢？沒想到他完全沒有這麼表示，外套仍緊緊穿在自己身上。我坐上車已經有點氣惱，車起行後感覺很冷，就跟他說：「我覺得很冷！」沒想到，他的反應竟然是加快速度！我知道他是希望快點到達目的地，但是重點不是這個呀！重點是要把外套給我穿這種浪漫的情節吧！但他就這樣飛快地騎到了終點。

就在我想放棄這個奇怪的男人的時候，他卻找到一本折扣買來的書，關於約翰福音。我心裡一驚，因為我最喜歡的一卷聖經就是約翰福音，但幾乎沒有人知道。他說：「妳不是喜歡約翰福音嗎？」我一直回溯，似乎是在很久、很久以前無意間提及。

這位男士的腦袋到底是怎麼運作？後來我發現他很注意我提及的屬靈需要，常常在我遇到困難的時候給我講道集，跟我分享詩歌，介紹我看好書。但是又不說喜歡我……我這時候困擾了起來。

學習成為幫助者

「妳身邊都是一些能言善道的人吧？」有一位平常深藏不露的姊妹，在我與他的關係充滿困擾的時候出現了。

姊妹這麼問我的時候，我反省了一下，說話表達有什麼困難？

「有呀，一般姊妹都是想到什麼就說出來，擅於表達情感，但我就是不愛說出來的人呀。但是我想弟兄總是行動比說的多，妳看到他為妳做的嗎？」

這番話讓我把自己從前至今的人際關係及看待異性的眼光仔細檢視了一遍。我喜歡能言善道、風趣、幽默、細心、體貼……都是與我同類型的人。

「妳常常說他為什麼不這麼做、為什麼不那麼做，妳曾經問過他想要妳怎麼做嗎？」我有點語塞，我的確不曾這樣問過對方。

「他忙於服事的時候，寫了一封誠懇的信告訴妳他的困難，妳曾體諒過嗎？我只有聽到妳一直在抱怨。」這個深藏不露的姊妹怎麼懂這麼多？

於是我開始這樣禱告：「主呀，求祢幫助我，看到他的需要，學習聖靈，成為一個美好的幫助者。」這幫助我聆聽他關心的事，然後問他：「我可以幫忙什麼呢？」

上帝很快給我機會，讓我可以幫忙他策劃一群多重障礙者的小活動。其實我會做的事很少，但因為我們一起把心思放在需要的人身上，從中彼此感到溫暖。光是讓服事的對象學會辨認方形和圓形就討論了很久，是要畫一個時鐘，還是畫一個球，讓他們回答問題好嗎？答不出來怎麼辦？他一個、一個跟我細心討論著。我在這樣的互動中感受到他的喜樂，我也喜樂起來。活動結束後，他跟我分享過程如何順利，使用了一首我們共同喜歡的詩歌，又說他用了我的小方法，說我們的演練很有用……我在這個過程中只有傾聽、只有微笑，這樣的微笑，我也常常在他的臉上看見。

愛的語言不一樣

有一次，我想秀自己的溝通技巧，便構思了「愛之語」的討論主題。我問他知道什麼是「愛之語」嗎？他說大概知道。我心裡想：他肯定不知道，讓我來告訴他吧！「『愛之語』就是表達愛的語言，」他靜靜地聽著，我講得更起勁：「就是說自己喜歡別人怎麼表達愛。第一種，就是用言語肯定、讚美；第二種，擁抱、身體接觸；第三種，給對方驚喜；第四種是……」我竟然忘記了！

「我喜歡分擔勞務。」他緩緩地說。

「你明明就知道！」他臉上又是一抹微笑。但我卻驚覺我從來沒有記住過這個「分擔勞務」的選項。因為我喜歡言語肯定，身邊通常也是這樣的人。我開始覺得羞慚……事實上，他並不需要我的教導，而如果我細心且感恩他為我所做的，觀察他為我所分擔的，我也會明白他了解什麼是愛的語言。

神將他量給我，實在有極寶貴的美意。神將我們造得非常不同，但又以祂自己將我們兩個連起來，然後教導我捨棄自己，發現一種平穩、充分的滿足，那是我過去依靠自己的言語溝通、浪漫情懷未曾感受過的。我似乎一心尋找一種自我中心的激情關係而不自知，照著心中濫情的劇情期待對方演出，當對方脫稿演出就被定義為不愛。然而，他是如此獨特，怎能在我的八點檔男主角框框裡演出呢？當我捨棄自己的劇本，捨棄自己的眼光時，便發現一種可以同工、可以當朋友、可以是情人的整全關係，這也讓我決心跟他度過人生。

有時候我看著他，心想神怎麼會把這個外星人送來我這裡？但又感謝神，這個外星人讓我看到另一個星球！我想起他許久之前在網誌上引用張曉風的詩，格外感到溫馨而踏實。

〈婚姻祈禱文〉

主，求祢教導我們什麼是婚姻

讓婚姻不單單是新娘手中豔麗的玫瑰

因為兩個人一生之久的寬容和關切

比玫瑰更美麗

讓婚姻不單單是燦爛的鑽石、潔白的紗

因為澎湃的愛和純潔的心跡

更為可貴

主啊，我們可以用最簡單的承諾

在婚禮上許下遙遠的誓言

但只有我們一起把手交在祢的手裡

我們才可以彼此握得更緊

只有我們一起把眼光 投向祢的十字架

我們才可能彼此凝望得更深情

主，我們不乞求堂皇的高樓大廈

求祢使我們成為彼此在地上的天堂

我們不乞求驚人的財富

求祢使我們成為彼此生命中的至寶

讓這新的家庭成為祢的新燈台

照亮祢指定我們照亮的地方

而有一天，主啊，當我們年老

我們仍能夠說

感謝祢，因為祢完成了我們

並且使我們彼此在對方中完成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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