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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段旅程好走-电影《送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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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送行者》镜头拉到两个月前的小林,那时他在一家东京交响乐团担任大提琴手。某日乐团演出,流畅地奏出贝多芬的第九号交响曲快乐颂的乐章,只是演奏厅里的观众嫌冷稀了些。演唱结束后,他整理才买不久的名琴准备回家。这时候,乐团的老板进来了,向大家深深地鞠个躬,说:虽然听众不多,但是今天大家演奏得很好。没想到,随即宣布解散乐团。

小林失业了。

他才刚从国外回来,结婚没多久,妈妈也过世不满一年。那个借贷买来的名琴,是他一生愿望的荣耀象徵:拉着名琴的职业音乐家。可是失业后,再也付不起分期款。小林告诉他的新婚太太,要卖掉这把琴,同时为了节省房租和生活费,想离开东京回到故乡山形县,住他妈妈留下的老屋。虽然那样的窝囊,但值得安慰的是:太太甜甜地笑说:没关系,你怎样作都好,我跟着你。

回到老屋,他阅读分类广告找工作,发现一个不需经验,收入丰厚,协助「旅程」安排的工作,就兴冲冲的去应徵。那位社长接过他的履历,连看都不看,说声;你被录取啦!薪水高出他所预期的十倍不说,还给他当天的薪水。

小林吓了一跳,因为还没有搞清这家 NK 实业社是干什么的?经仔细询问后,才知道就是 NK 实业社承包葬仪社给大体净身化妆的纳棺工作,他的职业是纳棺师。

他想逃离,但是让他拉大提琴的工作并不好找,只有硬着头皮,接这份靠死人钱吃饭,被人瞧不起低贱的工作。第一天上班,他的工作是当「模特儿」,开始时不习惯,扭扭捏捏地躺在木板上当死人,让社长示范如何『净身』。在刮胡子时,还因为动来动去,不小心被刮伤痛得大叫。

看到这里,猜是社长要他将心比心,体验『大体』被净身的『感觉』。

虽然『大体』是不会说话的,但若是在净身时,能够摸到「大体」的盼望,纳棺师在这标准程序动作中能将心比心,感受到『大体』将进入焚化炉,走完生命最后的旅程,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之前的『心愿』:以安祥的最后一面,面对着亲属朋友。

在丧家里,社长总是仔仔细细,带着恭敬尊重的心替大体净身。那一丝一毫的柔细的动作,真是充满了对生命的敬重,尽了全心要他们生前可爱的模样重现出来,使在世的亲人有个美好永远的怀念,让他们在最后一段旅程中好走。这使小林彻底转变了他对纳棺师这个职业的想法。

小林和社长合作无间,十分用心的看待每个案例,将大体在纳棺前,净身补妆得宛如生前,家属们也感激万分这份心意。更有的家长,因为对孩子处事的看法不同,而在亲子间形成难以跨越的鸿沟。但是看到往生的孩子,栩栩如活的模样,竟是那样的可爱,一瞬间,所有的误会藩篱都被打破,眼泪刹时崩流满面。那位男扮女身往生者的爸爸,在小林和社长工作后离去前,特别跑来向他们弯腰深深鞠躬道谢。他们将『她』的妆化得很美,让他感受到,不管怎样,他总是他可爱的孩子。

小林的职业一直无法被四周的亲朋好友及妻子接纳。在妻子苦苦哀求之下,小林不为所动,仍要做这份工作,因为在这里他找到了他活着生存的意义。就这样,爱妻只有离开他,伤心地回娘家。

当这些朋友也临到亲人往生的那一刻,小林协助他们纳棺,在郑重和大体说再见时,重拾那份生前团聚暖暖的情意,也湿润了他们酸酸的眼眶。他们渐渐明白纳棺师的工作,接受这样让人们尊重对生命最终一程的职业。

不久,爱妻因为怀了孩子,重新回到小林的山形县老家。因着她对他的爱,因着对这孩子的爱,胜过了世俗对纳棺师职业的成见。

小林在纳棺工作中遇见许许多多的案例:当亲人还在世时,双方常常坚持自己的意见。只要对方一说话,脑海马上就竖起一道高墙,完全听不进去对方说出的每一句话,无法沟通。

可是当一方离世后,活着的那一方看见纳棺师将他活生生的样子重建时,突然能够放下心障,深刻体会到他要表达的心意。其实每个往生者背后,都有他们不足人道的故事。只是这时候晚了,只能以哭恸悲哀方式来向往生者告别。

小林也有个心结,那就是他的爸爸。

他爸爸在他六岁时,丢下他离家出走。据妈妈的说法,是和别的女人私奔。

他对爸爸的面貌只有模糊的印象。但是却有一件事是永远记得的,就是他有天和爸爸在河边散步,爸爸告诉他,他要在河边捡一块石头送给小林,就是他心爱的孩子。这颗石头称为『石文』,隐含着赠者所要传达的心意,看看那心爱的人能否猜出他的心意?爸爸送小林一块灰花色、沉重的大石头,小林则回送爸爸一小块白色的鹅卵石。第二年,爸爸离开这个家,再也看不到了。

这是他永远的心结,他恨爸爸的不负责,却又思念对爸爸的亲情。

有天,小林的妻子在家收到邮差送来一封信,是有关他爸爸死讯的一封信。她迫不及待的打电话到NK实业社,要告诉小林这件事,催小林赶快回家。

小林由公司的秘书口中知道这件事,却不愿回家,因为他不愿去认这位不负责的爸爸,不愿接到任何有关他的消息。

在社长和秘书联合动之以情的劝说之下,外加社长还送小林公司里最高档的棺木,命令他当他爸爸的纳棺师,小林心不甘的回家看这封信。带着爱妻,开车去看他爸爸的最后一面。



他爸爸在一个合作社里当了三十年的工友,遗物不多,一个皮箱就能全部塞入。合作社的一位伙计感慨告诉小林,这位老先生活了七十多岁,全部家当只有这些。小林有点讶异,难道这些年来,爸爸没有过像样的日子吗?

过一会儿,丧仪社的人来了,大声吆喝、态度马虎的要将老先生抬入棺木内,准备火丧。当大伙乱哄哄的要抬起来老先生时,小林激动地大喊一声:别动!这是我爸爸。他们问小林那你又要怎样?小林说我是纳棺师,我要给爸爸的大体净身。他们愣了一下。

他慢慢的帮爸爸褪去衣物,拿起湿毛巾来擦洗身体。然后抬起爸爸的手,要将他那紧握成拳头僵硬的手指一一的板开,准备擦拭。当小林吃力的把手指一一的拉开来,拳头里突然有一块石头滚了出来。小林有点意外,那是他小时候给爸爸的『石文』!突然,他知道了爸爸的心意。

这时候电影院像是在放默片,静悄悄的,连呼吸的声音也没有。

小林接着拿起刮胡膏,小心翼翼的用手指涂抹在爸爸的脸上。轻柔又仔细地刮去胡渣,再用毛巾轻轻的擦去泡沫,泪珠直直的从眼眶滴下来。在泪中望见爸爸静静躺着的样子,突然脑海中那份在河边模糊的爸爸影像,变得清晰起来。啊!就是这个样子,这是我爸爸!泪水禁不住哗啦哗啦地流出来。

爸爸慈爱的面容,在他的被泪水弄得模糊的眼前又出现了。他抚摩着爸爸的脸,那是小时候一直想要做的动作。然后拉直寿衣衣袖,牵过爸爸的手,心酸地帮他穿上,抱着他放到棺木里。

他明白,爸爸一直都在记念着他,记念着那段在河边散步的他。

父子间三十年的隔阂,就像朝阳里似轻烟的薄雾般,蒸融消逝。

《附注》
联合报五月五日有篇标题为「贱民聚落入图 Google Earth犯日本众怒」的新闻,提到:
贱民为日本古代种姓制度中最下层阶级,分为「非人」及「秽多」,主要为从事与死亡有关或被视为不洁工作的人,例如皮革工人、屠夫或挖坟者,另外乞丐、麻疯或罪犯亦被归类为贱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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