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徐敏雄 2012.03.04
这学期原本没打算在所上开课的,表面上是我的学分数已经满足学校基本要求(因为我有校内行政职务,并且在通识中心开课),但骨子里还是对整个高等教育速食化、表浅化的趋势感到无力。过去由于我的课程比较偏向社会文化理论和哲学议题,而且要求比较严,所以选修我课程的学生多半是自己指导论文的研究生,他们甚至愿意在学分修完后还继续以旁听的方式一起来阅读、讨论一些社会与文化的理论和议题。
当然,这不是说非我指导论文的学生就不会来修课或不认真,也有一些学习态度认真的但非我指导论文的学生在当中。只是我发现,越来越多学生是为了凑学分和凑时间才不得已选修我的课,但这些学生经常不是上课前没有阅读指定资料,就是作业会从网路上乱转贴一些别人的东西,甚至在课堂上用NB写自己的论文而不参与讨论。
有鉴于此,大约三年前开始我都会在学期第一堂课的时候跟所有选修我课的学生说:「我会要求学生『不能超修』,即便是符合研究所排名前三名可超修的申请规定」。因为现在许多研究所教育都已过于浮滥,很多老师要求很低,甚至不用念书、只要聊聊生活经验就可以通过。结果不但无法学到东西、浪费自己的时间与金钱,还会汇聚出一股打混摸鱼、得过且过的不良风气。今天早上我就是在花时间写信跟两位超修学分的同学沟通,希望他们能将每一门课都努力学好(这是最核心的点),而不是表面上选了一堆课,但实际上每门课都上得松松散散。
曾经有位在职生上课跟我争论:「为什么这门课阅读的资料或作业这么多,害他无法兼顾其他们课的学习」!我问他修多少学分?他说「十二学分」!听到十二这个数字我真的呆住了!以前我念硕士班的时候,以一般生的身分九学分都有点吃不消,因为每周每门课都有大约五、六十页的英文资料要阅读,三门课加起来就有一百五十页左右。但现在为了迎合大家快速毕业的期待,都已降低阅读资料的困难度和数量,结果反倒是让学生要求老师进一步降低标准,好让他们可以更快速地修更多课,而不是少修一门课、好好阅读、反思、讨论每一篇资料。
处在这个孤独无奈的时刻,除了好好祷告,祈求上帝给我智慧,让我们明白什么应该坚持、什么应该包容、什么应该放弃,也上网看看有没有其他学校的老师有更好的因应之道。结果在前清华大学教授彭明辉的个人网站上看到一篇名为「亡台从五年五百亿开始」的短文,文章中叙说他对国内「五年五百亿顶尖大学计画」所造成恶质文化的批判,还有关于大学教学和研究的问题。我看了颇有同感,底下摘要关于「教学」的部分给大家参考。
「我的课冷门,但却常常旁听的人数超过或接近选修人数,因为我打分数比别的课严……。 要让学生满意度高,当然还是需要认真教,但更重要的是:教材不能太难(最好上课时马上可以吸收,回家不用想),要迁就学生的程度(一位拿杰出教学奖的同仁承认:他花了将近一个月帮学生温习上学期另一门课教的内容),要亲切而不要严厉。……
从大一被惯坏的学生,已经很少有人有能力听懂我一整个学期的课。我常问自己:我要不要跟整个风气妥协?不妥协的话学生愈来愈少,要妥协的话总觉得对不起真正优秀的学生(不教有难度的教材,他们不会知道这一门学问的精髓与精彩处)。
学生要进来确实是不容易,但出去的时候程度愈来愈差。我一直痛苦地问自己:我到底可不可以继续参与这向下沈沦的过程?」
面对这种排山倒海而来的全球速食文化,彭明辉教授为了不做结构下的共犯,以免持续复制这种结构,选择了退休,并以他认为合宜的另一种方式继续与社会对话。而我,则是选择写信给同学,告诉他们:虽然所上同意他们超修,但我会建议他们退掉我这门课,把多出来的时间好好学习其他老师开授的课程。」
我告诉同学说:「也许你会觉得我很不尽人情,甚至不讲道理,因为所上明明规定可以超修。但为了同学扎实学习、不助长敷衍的学习歪风,即便所上选修我课程的学生已经相对地少,我还是期许自己可以坚持住这一丁点大学教育的理想性! 即便是我自己指导论文的学生,我也会以同样的标准要求他们」。
校内有个热心的老师跟我说:「会选修你课的学生不是已经很少了吗?为什么还要么做?你不怕以后没有学生吗?」坦白说:「我很怕!!」因为连续两学期倒课、欠学分的话,会受到学校严重的处分!但当下的我还是告诉自己:「在还可以坚持的时候就坚持一天,如果真有一天无法继续坚持下去,得放弃核心的教育理想与标准,也请上帝帮助我调整自己良心的标准,并赐予我足够的智慧,明白如何继续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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