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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辩神学:如何应对持不同意见者-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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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MV;校:JFX。原文刊载于福音联盟英文网站:Polemic Theology: How to Deal with Those Who Differ from Us

第三,如何与观点不同的人讨论?

前面两个部分我们探讨了在争论中如何最大程度地获益:既要确保自己绝不亏欠持对方,也要把握学习机会,捍卫自身立场。既然我们已经思考了「我应当尽什么责任?」和「我可以学到什么?」,现在就该进一步提出第三个问题:「面对观点不同的人,我该如何应对?」

应对包括两个层面,通常被称为「防守」和「进攻」。不过,这两个词源自军事术语,往往反映出一种好斗姿态,为争论注入了火药味。我们应刻意避免这种倾向。而且,「进攻」一词往往被误解为「攻击他人」或「咄咄逼人」,而非单纯地「主动出击」。因此,或许我们更该用「防御性」(protective)和「建设性」(constructive)这对形容词来区分这两种应对方式。

用圣经论证

在福音派圈子里,若运用得当,圣经论证通常具有最大的分量。因为这样的论证直接诉诸于神的权柄,为一个立场提供坚实的支援。马丁・路德在沃尔姆斯会议(Diet of Worms)上就曾以精彩的言辞说明了这一点,而《威斯敏斯特信条》20:2也同样见证道:「惟独神是良心的主宰,在关于信仰或敬拜的事上,要使人脱离一切与圣经相离或相悖之人的道理与吩咐。」

我们必须怀着敬畏之心运用圣经,确保每一次引用都合乎上下文。这样才能避免陷入寻找经文佐证(prooftexting)的误区。这种做法粗暴地截取片段经文,将只言片语当作独立的宣告,却完全不顾这些语句在圣经中的具体背景。典型的错误案例就是有人宣称神认可「没有神」这个说法,仅仅因为这句话出现在《诗篇》14:1和53:1中。

所以,我们必须小心翼翼地使用圣经,这样,在查验上下文时,我们的观点不仅不会削弱,反而更加稳固。若有人声称自己的立场是基于神的话语,但经文一旦放回语境中就站不住脚,这种情况所带来的损害是极大的。正如耶稣所说,那样的房子好比盖在沙土上的,「倒塌了,并且倒塌得很大」(太7:27)。

同样地,谨慎的人也会避免使用那些「回旋镖」式的经文——即那些本来是用来支持观点的经文,结果反而更不利于所持观点。例如,有人引用《腓立比书》2:12「就当恐惧战兢,作成你们得救的工夫」,却忽略了保罗紧接着说「因为你们立志行事,都是神在你们心里运行。」

这一切都说明,我们必须熟悉神的话语。神把圣经托付给他的子民,是要我们殷勤查考(约5:39),并且日日默想(诗119)。认识神一切的旨意(徒20:27),不该只是牧师或神学教授等「专业人士」的目标,更应该是所有自称基督徒之人的目标。如果我们在解释、比对和应用圣经上扎实可靠,我们就能成为「无愧的工人,按着正意分解真理的道」(提后2:15),而这正是每一位属神儿女都应当追求的目标。

从「防御」角度出发,我们要熟知哪些经文经常用来否定我们认为合乎圣经的立场。有时我们甚至可以在对方提出反对之前就先预备好回应,表明这节经文其实并没有削弱我们的观点。如果我们有特别有力的回应,有时也可以等对方先引用那节经文再提出反驳。这样我们在心理上可能占到上风,把一个看似有力的论据彻底击破。但即便如此,我们也必须始终遵守「用爱心说诚实话」(弗4:15)的原则。

在某些情况下,我们还可以指出,用某段经文来反驳我们所支持的圣经真理,其实是因为对经文的不当、甚至是错误的解读,因为那样的解读让经文与其上下文的意思相冲突,或至少与神圣啓示的统一性这一更大的背景相冲突。而在另一些情况中,只要证明对这段经文有一种或几种合理的替代解释,就不会引发所谓的冲突。既然我们有责任寻求真理的统一性,那么一个能避免冲突的合理解读往往更值得采纳。

总而言之,我们必须努力把握圣经啓示的全貌,既要有勇气随着圣经的引导向前推进,也要在圣经沉默的地方学会止步不前。在这一点上,护教学的功能就是把圣经的亮光聚焦,用以帮助那些还在某些黑暗之处的人。

一般性论证

这类论证并非直接诉诸圣经经文本身,而是借助逻辑、历史与传统等手段来支持观点。虽然这些依据的权威性无法与神的话语即圣经相提并论,但它们在讨论中依然有其分量。凡是想要建立有力论点的人,都应当予以认真考虑。

(1)诉诸理性

人的理性,尤其在没有神的啓示下,常常会出错。它可能受到偏见的驱使(我们称之为「合理化」),或者在忘记自身局限的情况下,试图把只适用于有限事物的推理方式套用在无限的真理上。

尽管如此,理性仍是神赐给人类的宝贵礼物,对于我们接受、应用并传达啓示而言,不可或缺(参见巴刻着《基要主义与神的道》英文版128–137页)。人承载了神的形像,理性是这形像的一部分。无视逻辑就是自取灭亡,因为逻辑往往会在历史中为自己铺出一条路。因此,我们可以正当地提出合乎理性的论证,同时也应当认真回应他人提出的理性挑战。

从「建设性」的角度出发,我们应当努力证明自己的观点与整全的啓示真理相一致,符合基督教信仰作为有机整体那种彼此关联、环环相扣的真理架构。如果我能展示某一信条与我和对方共同认可的另一信条之间存在不可分割的关系,那么我就更容易说服对方接纳这个信条。例如,人如果接受三位一体的教义,就几乎必然也要承认基督的神性。反之亦然。

我们还需要指出,偏离我方所坚持的立场,将在逻辑上导致哪些负面、甚至是灾难性的后果。进行这种分析时,我们必须清楚地区分「对方实际持守的观点」与「我所认为从该观点推导出来的逻辑后果」之间的区别。若不分清这两者,常常会让论战变得无效。许多基督徒在「开火」时浪费了大量「弹药」,攻击的其实并非对方真正的立场,而是他们主观判断对方「最终会走到那一步」。

击败一个被曲解的观点,算不上什么本事;推倒一个稻草人(假靶子),也配不上什么杰出服务十字勋章。当然,在辩论中,向持不同意见者指出其观点可能带来难以回避的负面影响,这是一个合理的策略。但我们始终要谨记,真正需要回应的,是对方当前的立场,而不是他将来可能走到哪一步。

从「防御」角度出发,我们必须认真面对他人针对我们观点所提出的反对意见。有些反对其实并不切题,因为它们是基于对问题的误解。回应这些误解有助于我进一步澄清立场,重新陈述观点,并对片面、夸大或曲解之处加以防范。例如,有人认为「有限的救赎」(definite atonement)无法与「普世性的救赎呼召」并存,而我可以指出,两者并不矛盾;尽管主张普救论的人常常以为它们彼此冲突。

还有些反对意见之所以不成立,是因为它们不仅针对我的观点,也同样适用于反对者自身的立场。另外一些质疑则属于边缘问题,它们或许是尚未解决的困难,但并不能因此否定一个已经确立的立场。例如,某些人指出的两段经文之间的所谓矛盾,固然给圣经无误论带来了挑战,但并不能推翻这一信仰中根基稳固的教义。

当然,最理想的情形莫过于我们能够将某个反对意见反转过来,作为支持己方立场的正面论据。耶稣在《马太福音》5:21–42对旧约律法的处理正是一个典范。从表面看,这段经文似乎是对律法权威的否定;但事实上,耶稣通过属灵的诠释,不仅确立了律法的权威,还将律法的内涵推向更深层的贯彻与实现。

此外,有时直接邀请对方陈述他们所持的替代性解释也是一种有效的策略。这样我们便可以针对其体系本身展开批判。举例来说,如果有人否认基督的神性,我们就可以敦促对方正面回应耶稣提出的那个问题:「你们说我是谁?」(太16:15)任何不承认耶稣拥有完全的神性的答案,要么是通向某种形式的多神论,要么完全无法解释基督的生平、受死与复活这一系列事实。如果论据清晰有力,或许对方最终会弃绝其摇摇欲坠的思想体系,转而投奔那「从前一次交付圣徒的真道」(犹3),就是信仰坚固、基础稳固的福音信仰大厦。

(2)诉诸历史与传统

历史就像一座独特的实验室,让我们得以观察某些教义主张可能带来的发展趋势。历次大公会议的决议和信仰告白的颁布,往往都是为了防范那些被神的子民视为危险、甚至足以危害信仰根基的错误观点。若忽视这点,我们很可能会重蹈历史覆辙,犯下那些本可以通过了解历史而避免的失误。

四、五世纪基督论争辩的历史,应使我们既能避免亚流主义(Arianism)和亚波里拿主义(Apollinarianism),聂斯托里主义(Nestorianism)和基督一性论(Monophysitism)的双重谬误,又不必重蹈当年教会经历的剧烈动荡。同样,十六世纪的宗教改革运动,也当使我们得以规避罗马天主教会的某些前车之鉴。

从「建设性」的角度看,我们有责任证明自己所持的立场不仅与整体正统信仰一致,也符合得到广泛认可的信仰告白教导,无论这些信条是我所属教会还是持异议者所属教会的的次级信纲。如果这些信仰表述本身就是为抵御类似我对手立场的思想而确立的,那就更具分量。当然,一切人所制定的信条宣言都可被修正完善,但从表面上看,如果某种观点与《尼西亚信经》甚至《威斯敏斯特信条》相悖,却最终被证实是正确的,而这些历经数世纪基督教思想检验的庄严信经反而有误——这显然让人难以想像。

进一步来说,持不同意见者的观点,很可能已经接近一种教会历史上早已被认定为异端的思想,而历史的发展往往也展示了这些思想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例如,亚流主义的失败最终以穆斯林征服北非为终结,便是一个例证。然而,我们在引用这些历史案例时,必须小心谨慎,避免只挑选对己有利的因素,而忽略了其他同样重要的背景。基督教在北非的衰落,主要发生在埃及,而当时当地教会倾向基督一性论;而在被汪达尔人征服的地区,他们则是持亚流主义立场。

有人可能会因荷兰的亚米念派逐渐偏离正统而感到欣慰,但不妨也想一想加尔文主义在新英格兰的命运:从1650年前后高度正统的信仰,到十九世纪初大规模地堕入一位论(Unitarian)与伯拉纠主义。这些例子并不否定历史的教训具有价值,只是提醒我们在应用这些教训时需谨慎为之。

从「防御」的角度来看,回应反对意见的方式也大致类似。我们可以指出,对方的反对实际上适得其反,反而强化了我们的立场;或者指出对方根本没有针对我们真正的观点,因此并不相干;又或者,这些反对意见只是些无关紧要的枝节问题,对争议的核心并没有实际影响。

基督徒的目标

对基督徒来说,或许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始终清楚自己所追求的目标。如果我们能一直意识到这个目标,就能为整场对话确立一个基本方向:我们是在争论中想要取胜,好显出自己的知识渊博、辩才无碍吗?还是要用神所赐的真理与亮光,去挽回一个陷在错误或不足中的人?

如果是前者,那我们的努力徒劳无益也就不难理解了。我们就像那些只为证明自己理论正确却无心真正治病的医生。但如果是后者,我们自然会表现出吸引人的温柔态度。这也会使我们在对方迟迟未被说服时仍能耐心等待。这更会激励我们深入了解对方的想法,好用最有可能打动他(她)的方式来讲明真理。

神呼召我们每个人都做真理的见证人(约1:7;徒1:8)。是神自己使我们的见证有能力。即使是看起来最顽固的人,我们也不该低估神在他们生命中做工的能力。谁会想到,当司提反面对暴民时,他的信息能触动在场任何一个人的内心?但事实上,他那番极有深度的信息正是撒在扫罗心中、扎入他良心的刺(徒26:14)。《使徒行传》第七章告诉我们,司提反的论辩因为他在凶暴杀害面前所展现的基督般的灵,得到了印证(59–60节)。神正是藉着这位殉道者的见证,把他当时最强硬的敌人之一赢过来了,使他成为伟大的使徒保罗!

与持不同立场的人进行讨论的基督徒,不应落入「拳击场」的心态,一心只想击倒对方。而应当采取完全不同的态度:「然而主的仆人不可争竞;只要温温和和地待众人,善于教导,存心忍耐,用温柔劝戒那抵挡的人,或者神给他们悔改的心,可以明白真道,叫他们这已经被魔鬼任意掳去的,可以醒悟,脱离他的网罗。」(提后2:24–26)



罗杰・尼科尔(Roger Nicole,1915–2010)是一位瑞士改革宗浸信会神学家,曾任改革宗神学院奥兰多校区的神学教授和福音派神学协会(ETS)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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