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路作家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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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群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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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提供/123RF


虽然我们是不同的族群,但在主里,我们看你就像是我们儿子一样,没有分别。

那是一个艳阳高挂、燠热难耐的夏天。早上放假时间一到,一个个理着大光头又被晒脱了皮的新兵顶着屏东龙泉的烈日,陆陆续续走出了营区大门。

新兵们已经一个月多没走出营区了,经过这个月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放风,接下来就没有这样的时间了。大男孩们莫不把握机会与家人、朋友于营外相见,即便没有亲友相迎,也加紧脚步到处闲逛,重温自由的滋味。

有一个年轻的基督徒也在人群中。他是属于后者,因为早年丧父,母亲在外地工作,因此这一天没有家人来看他。但他心里最渴望的不是有家人来探望,而是要去教会,因为这天是主日。教会是他属灵的家,他知道此后的两年,他有机会回自己属世的家,但他能去教会做礼拜的时间恐怕是很少了。

眼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10点聚会的时间不断迫近。在那个没有网路的时代,他只能靠问路、靠双脚行走寻找营区附近的教会。他在营区外胡乱绕了几圈,只见到大片的田野和槟榔树林间有寥寥数间民房,并没有看到什么教会。他有点心急,边走边向神祷告,当他转进一条巷子,赫然看见一间民宅挂了一个小招牌――「龙山长老教会」。

他欣喜雀跃地走进教会,时间刚过10点一些,礼拜已经开始,会众正用他不明白的排湾语唱着诗歌,但旋律仍是熟悉的。其实他已经生病几个礼拜,在营中一直得不到适当治疗,身心十分疲惫。但他一听到圣诗的旋律,心里就喜乐起来,忘了身体的不适。

他连忙找一个位子坐下来。虽然聚会用的是排湾语,但牧师或许是看见有汉人脸孔的年轻人坐在后头,因此讲道时也夹杂华语,让不谙「方言」的他能够听得懂几句。聚会的人不多,连同事奉的人就七个,规模大概就是一个布道所。即使如此,这也是上帝的家!只要有两、三个人奉他的名聚会,他便与他们同在。年轻人的心,在这间小小的教会得到了安慰。

会后,牧师过来问候这个看起来狼狈不堪的小伙子,知道这个年轻人是初来营区受训的新兵,便邀请他留下来,到牧师家里一起吃饭。用餐时,牧师和师母说,他们的儿子也正在北部当兵,但他们因为要牧会,所以这一天也不能去参加恳亲会。他们说:「虽然我们是不同的族群,但在主里,我们看你就像是我们儿子一样,没有分别。这里就是你的家,如果营区有什么事情,家就在旁边!」

吃过午饭后,这个「爸爸」拉着他的「儿子」骑上摩托车,载他到镇上唯一的诊所看病。挂号之后,他就像父亲带自己的孩子看病一样,陪着「儿子」在诊间外等候着。

「爸爸」对医生说,孩子正在受新兵训练,回营之后没有机会再回诊。医生听了,除了给药,也为年轻人打了一针,让他能快些好起来。打完针后,「爸爸」立刻过来用力按揉「儿子」的手臂,对他说:「打完针一定要揉一揉,药才会散开来,比较有效。」

年轻人回到营中时,心里充满感动。他确实知道上帝的爱常与他同在,不会离开他。不论他到任何地方,他都有家,都有父亲看顾他!

你就像我们教会出去的孩子,这里就是你的母会。

榄仁树好像定好了时间,每过一段时间就掉一片叶子,过不多时,基督教门诺会花莲善牧中心的院子里就积了一大堆落叶。每天晨更之后,大家都要打扫一番,把办公室的门面里里外外整理过,才开始一天的工作。

我是社会工作学系学生,在暑假期间来善牧中心实习,待在这里的时间前后有八个礼拜。大多数学生会选择离家近的实习地点,班上只有我和另一个同学自愿选择到外地。

来到花莲的第一天晚上,同学去市区闲逛,我就在宿舍附近散步,希望能找到一间教会,好在接下来的两个月可以继续参加聚会。我惊喜地发现邻近社区的教会比大城市里的便利商店还多,走不了几步就能看到一间教会。

我越走越远,到美港长老教会门前时,教会正有一些会友聚集,看起来似乎都是青年。我天生较内向,每次走进新教会都不免感到忐忑,不过我还是壮起胆子走了进去。

台上的牧师年纪约有六十岁了,不过仍和年轻人谈笑风生,气氛很是愉快。聚会结束后,李牧师对我说:「礼拜天也来这里聚会吧!我儿子、女儿的年纪和你差不多,一个是高中生,一个也在读大学。」

此后,我每个礼拜都在美港教会聚会,主日、周间的聚会都没有错过,就像在自己的母会一样自在。每个主日下午,牧师会和几个长老一起去刚开拓的碧云庄布道所讲道、服事,他也会带上我。那段时间,他就像照顾自己的孩子一样,很有耐心地解答我信仰上的问题,关心我日常的生活,让我在花莲实习的日子过得像在家里一样舒适。

八个礼拜很快过去了,临别时,牧师对我说:「我会常常为你祷告,每个礼拜都会寄周报给你,让你知道我们的消息。你就像我们教会出去的孩子,这里就是你的母会。花莲的土会黏人,你一定会想再回来的。」

自那之后,直到我大学毕业,每一周我真的都会收到美港教会特地寄来的周报,从来没有间断过。

又过了二十几年,我带着妻子去看望牧师。那时他年事已高,但看到我时,立刻就想起我是那个许多年前到花莲实习的年轻人。他高兴地和我们话家常,谈论教会这几年的发展,拉着我们的手为我们祝福、祷告,就像爸爸一样。

我要信他!

那个下午,我看着他身上插着大大小小的管线,皮肤和眼白都变黄了,但是精神状况还可以。他勉强爬起来,拖着点滴瓶,带我到院区里散步。在长长的沉默之后,他说:「要好好读书,不要乱花钱,多存一点钱。你已经长大了,要学习自己照顾自己。」

这几句话深深刻在我心版上。事实上,他的话不多,从小到大,他很少和我这样单独谈话。但我记得他陪我写作业、教我数学,他带我爬上高山,过年的深夜陪我下棋,在他的工作室教我修理许多电子产品,让我学会组装电脑。不过,这些事都不会再有了,只是直到他不在的多年后,我才体会到这个事实。

他还在世时,某一天,他在医院散步,经过医院里的教堂,他看着教堂里的十字架和墙上的图像,便问旁边的人那些是什么?旁边的人告诉他,那是救主耶稣,他会赦免人一切的罪,只要相信他,就有永生。

他听了后感叹道:「这么好的事情,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告诉我?……我要信他!」过了几天,医院里的神父来到他的床边为他施洗。

他,是我们家第一个基督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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