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吳玲姬 2011.04.17

兒子快25歲了，總算再半年多就可以拿到日文學位畢業。多少年來，我為他心神耗盡，近幾個月來更不知和他談了多少回，是否繼續讀一個較易找工作的科系。他自己也感受到極大的壓力，急著想自立。我們兩人都同意，他應該現在就先找工作，全職半職都好。

但一次次談完就沒下文，也沒見他在找工作。我屢屢按住心中的焦急，和顏鼓勵，並告訴自己再給他一點時間，再給他一點時間……

我不在乎了

一晚走過他的房間，見他又在打電玩，一股深沉的忿怒翻騰而上。他是因害怕踏出去，而躲在電腦世界嗎？難道要躲一輩子？就簡單地問他：「知不知道我期望你什麼？」他面無表情地說：「妳要我改進，我會試著戒掉電玩。」就立刻關掉電腦，去洗澡了。我的忿怒當下燃起，一路摔門去了後院，滿腔烈怒任它炙熱燃燒。

加州二月夜裡11點多，相當冷，我卻刻意虐待自己，讓寒冷刺進骨頭裡。繞著後院不停地走，覺得心死了，不再存任何希望了。

「Enough, it's enough, I don't care。夠了已經夠了，他好他壞，與我無關，我不在乎，no more, no more!」踱了一個多小時才進屋，內心一片死寂。機械人似地做了一個很難吃的八寶飯，只為讓自己累，最好累倒。明早要不要上班，我不在乎了。

祂不忘記

進房間時，已經兩點多了。照例要靈修，就隨便禱告一下，根本不想求神改變什麼，I don't care（我不在乎）。翻開當天靈修經文，是以賽亞書四十九章15-16節：
「婦人焉能忘記她吃奶的嬰孩」（15節）。是的，主，我就是忘了，不要了。

「不憐恤她所生的兒子？」對，我就是那母親，完全不同情我兒子，I don't care。

「即或有忘記的，我卻不忘記你。」神，你還要他嗎？你還不忘記他嗎？你還愛得下去嗎？

我也一向愛這孩子。他很貼心，我們許多事都可以互相分享。今天我這個作母親的已走到愛的極限，乾涸了；但神的話一清二楚印在眼前：祂不忘記他。

「看哪，我將你銘刻在我掌上；你的牆垣常在我眼前。」（16節）

讀到這裡我淚流滿面，被神無窮盡的愛所淹沒。神將兒子的名字刻在祂掌上！詩歌常唱：「祂的愛超過諸天，祂的信實達到萬代」，今天，我才領受到那份懾人的長闊高深。

多讀一節，「你的兒女必急速歸回」（17節）。好大的應許，但我心裡說，I don't care。十幾、二十年了，夠了。我真的不管了。

累極了，沉沉入睡。一早，兒子煮了一碗燕麥粥加煎蛋，端來擺在床頭，一言不發。我不理他，依舊躺著，心中仍燃燒著未完的忿怒。想與他攤牌，逼他說個清楚，到底打算怎樣。只是前晚神清清楚楚給了話，祂在掌權，我真是不敢跳在祂前面張牙舞爪自作主張。

我與平息不了的忿怒爭戰著，兩難中求神引導我當如何行。打開這天的靈修經文，是詩篇四十六章4節上，只有一句話：「你們要安靜，要知道我是神。」剎時所有的忿怒、挫折感、混亂全沉靜了下來，甚至二十年來的傷、痛、耗竭，也自心底被一掃盡淨。腦中只有一句話：「神發聲，世人都當在祂面前肅敬靜默。」

理清楚思想

我把兩天的靈修經文給兒子看，他也嚇了一跳，這是他第一次親身經歷神在他生命中又真又活的帶領。他說，知道自己一直令我失望，但幾年下來他已把自己困在死角，無力掙脫。昨晚我爆發後，他好恨自己，用拳頭擊牆自我傷害。若我早上繼續追逼，他也無顏以對，後果將不堪設想。

那天下午我們坐下來，開始談。問他有沒想過為何對找工作如此抗拒，他說沒真正想過。問為什麼，他答了一個想法，再問為什麼，一連三個為什麼後，他有點生氣了，認為在我眼裡，他永遠不夠好。「不不不，我們是同一個團隊的，把我當作你的另一個腦袋，幫助你檢查思維、過濾，找出問題的根源，把思想理清楚。」我懇切地告訴他。

從那一點開始，我們深入交談，討論範圍之廣，思考之深，是前所未有的。幫助他釐清哪些是對未知的恐懼──怕做不了工作；不合常情的憂慮──怕與上司完全合不來；對工作生涯的成見──無聊、壓力；無憂無慮無責任，是快樂或是空洞的生命；責任感的重要性──帶來成就感；喜樂的深度滿足──相對於一時的快樂……。隔天早上一起去植物園走，繼續前一天的話題，直到下午。整個過程平靜理性、分析、探討，我幾乎可以感覺到，他腦中一條條綱領被理了出來，混淆清除了。

復活的新生命

隔天是主日，有敬拜事奉。一進入練習室，領詩的Jo姐妹就舉手宣告：「感謝主，讓孩子昨晚作了異夢，見到姐妹的禱告蒙垂聽，也藉此再次更新了孩子。」練習結束後問她見了什麼夢，她說夢中看到我與兒子之間有極大的衝突，不是吵架，但劍拔弩張。接著又見我們握手一起禱告，然後，神把兒子抱在懷中，將一個新生命放在他裡頭。清清楚楚一句話：「舊事已過，不再記念，都是新的了。」

除了再次俯伏在神腳前，我能說什麼。當我們母子都走到人的盡頭，被絕望擄獲、黑暗吞噬時，神按著祂美善的旨意介入了、掌權了。坐在黑暗裡的百姓，看見了大光，復活的主，賜下了復活的生命。一個本來要破碎的家，如今日日滿了感恩與讚美。這是何等的救贖，何等的宏恩，願榮耀頌讚歸與復活主，從今時直到永遠。阿們！

後記：

接下來將近一年裡所發生的事，要寫也寫不完，我只能用詩篇一二六篇1-2節來形容：「當耶和華將那些被擄的帶回錫安的時候，我們好像作夢的人。我們滿口喜笑、滿舌歡呼的時候，外邦中就有人說：『耶和華為他們行了大事。』」

耶和華果然為我們行了大事。那星期開始，我重新經歷了為人父母看著孩子成長的喜悅，直到現在。教會朋友們告訴我，每星期看到兒子就覺得他又不一樣了。兒子也說，感覺自己每天在成長。

有一次我們回想過往，我深有所感地說，是神把他從淤泥裡硬拔出來的；他悔恨自己浪費了那麼多年的生命。我提醒他，在神手中，沒有一天是浪費的，一切有神的美意。他後來也用自己的經歷，去鼓勵那些還在綑綁中掙扎的同輩。

本專欄與傳揚網站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