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張文亮 2013.08.18

2009年的一個夜晚，
我走在和平東路的人行道上，看到路邊有一家按摩店，
店裡坐著一個滿頭白髮的女按摩師。
她前面有一張深藍色的小沙發，沒有人坐，
有一股感動，我進去坐，接受她的服務。
後來，我經過那裡，
看到她沒有客人，就進去消費。
與她漸熟，我才知道，她原來看得見，
小時出疹子，發高燒，失去了視力。
她後來結婚，生兩個孩子，
她高度的自立，能煮菜、炒飯、倒垃圾…，
但是，她有一天告訴我：「六十多年來，祇到野外一次。」
我非常驚訝：「才一次？去哪裡？」
她說：「搭遊覽車到溪頭，下車後，四十多位盲友
排成一列，搭手在別人的肩上，走去又走回。」
我續問道：「有沒有人為你們講解？」
她說：「沒有。不過，聽到山上有好多的鳥叫，
已經給我許多美好的回憶。」
按摩的節數到了，我付了錢，
走出店，低頭對上帝禱告：
「求主給我帶視障者到野外的機會。出野外時，
什麼鳥會來叫？那就麻煩祢了。」

我沒有學過視障者的自然教育，大學也沒有這種課。不過，我知道早在二百多年前，就有這種訓練。當時，在英國肯德爾(Kendal)小鎮，有一個孩子名叫果夫(John Gough, 1757-1825)，他在三歲時染上天花，失去視力。他的父母是裁縫，帶孩子看了不少醫生，後來才接受孩子再也無法接續他們的工作。

有限的發揮

肯德爾鎮上有一間貴格之友的教會，教會裡有一個忠心有智慧的主日學老師名叫貝威里(George Bewly)，他盡自己所能的教果夫。他認為視障孩子的心理祇要不退縮，就可以突破外在學習的困難。他鼓勵果夫不要與其他的孩子比較，不要費力去抱怨別人的忽視。身上的耳、鼻、手、口等器官，仍可發揮各樣的學習功能，視障者仍可體會上帝的美意。果夫後來寫道：「信心不憑眼見，而是不斷的探索；眼見不是證明，而是內心清楚的判斷。」

貝威里長期教導果夫數學與自然科學，因為數學是人類廣泛的知識中，學習不憑眼見的學科，將所學轉換成認識大自然最好的橋樑。自然科學可以增進觸覺的敏銳，嗅覺的認知，味覺的感受，肢體的反應等，多接觸大自然也有益視障者身體的健康，心情的愉快，與別人溝通的內容。

用殘缺丈量恩典的無限

1775年，果夫決心成為一個科學家，經由貝威里的介紹，當地有個數學家名叫司里(John Slee)，接待他到家裡住了十八個月，以一對一的方式教他數學。同時，司里的妻子教他文學。而後，果夫自己學習，漸漸的將自己的觸覺發揮到淋漓盡致。他用大、小拇指的長度與之間的距離量測葉片的形狀、大小；用手的運動，分辨樹木莖部的紋路、結構；用嘴唇感觸小草表面的纖毛，用舌頭尖感觸花蕊的結構。後來他能辨認，肯德爾週遭十公里之內所有的花草樹木。1780年，他與哈里蓀(Mary Harrison)小姐結婚，倆人到肯德爾鎮下的一個山谷，開設一間體驗大自然的學校。

這所學校的學生，大多來自貧窮家庭的孩子，經由他耐心的教育，後來成為科學界赫赫有名的人物，如化學「原子論」的提出者道爾頓(John Dalton, 1766-1844)，「經濟數學」與「波浪力學」的提出者維赫維爾(William Whewell, 1794-1866)，「材料力學」與「彈性定律」的提出者楊格(Thomas Young, 1773-1829)等。

教育就是機會

除了教學之外，果夫也從事研究，例如他在1802年發表亞馬遜的植物橡膠樹(Hevea brasiliensis)的膠液，在不同溫度下的彈性伸縮，這篇研究開啟世人對橡膠的重視。早期的橡膠在歐洲祇作橡皮擦使用，果夫證明橡膠的彈性與耐磨，將在工業上有多樣的用途。從此英國在馬來西亞、印尼、新加坡種植大量的橡膠樹，後來馬來西亞成為普世生產橡膠最多的國家。

現在的高、國中生幾乎都知道道爾頓、楊格等人，不多人知道他們是一個視障的老師教出來。近代大學裡的熱門科系「材料科學系」，果夫是開啟的先鋒。果夫認為教育學生是照顧人的事奉，如同給飢餓者食物，給衰弱者營養，教育是給渴望求學的貧窮孩子，有求知的機會。他的視障，如同上帝燃燒的荊棘，焚而不燃，照亮多人。

台大服務的一門課

2012年11月11日，我們將由「服務課程」，來扮演類似果夫老師的角色。帶著輕鬆、喜悅的心情，以校園「自然—文化」的認知，來與視障者分享。讓我們一起走在台大校園，認識這裡生命的美與尊貴，例如環抱「大王椰子」的樹幹，體會這植物生長的直與高大；嗅聞「樟樹」的葉子，體會早期飄在台灣丘陵地的葉香；觸摸「九芎」的莖部，體會台灣最佳水土保持植物的光滑；接觸「白千層」的樹皮，體會這沙漠之樹的耐熱功能。

也到台大農場傾聽磯永吉老師，在1920年代於此栽培「蓬萊米」的故事，與體驗百年前台北古代的農田與引水路。走累了，到農場福利中心，我們坐在大榕樹下，享受學校自產超級美味的牛奶三明治冰淇淋。而後，散去。願那一天有好的天氣，有許多鳥來歌唱。

資料來源：
1. King, A.L., 1953. Note in memory of blind John Gough. American Journal of Physics, Volume 21, Issue 3, pp. 231-232.
2. Thackray, A., 1972. John Dalton: Critical Assessments of His Life and Science.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U.S.A.

歡迎參觀作者的網站：河馬教授的網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