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思想的蘆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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泛靈命主義下台灣教會的神學貧乏—期待台灣神學的突破(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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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說」上帝與「經驗」上帝


  歸結來說,無論是「言說」抑或「經驗」的本身,都只能算是一個起點。作為一個信仰的追尋者,我們不能只有起點,但也不能沒有起點。在面對誘惑與難題的挑戰之時,生命體驗的老練固然可以綻放異采;但能擇善固執的卻經常是不死的思想架構與信念。泛靈命主義與靈恩運動,在「體驗主義」的主導下排斥了純粹的「認知興趣」。然而,在「言說」與「經驗」之間,卻不出現一種「非此即彼」的選擇。一方面,我們對上帝的「經驗」可以豐富、甚至超越我們對上帝的「言說」。另一方面,我們許多對上帝的「高峰經驗」(peak experience),卻經常來自於神學的突破。譬如保羅在〈羅馬書〉中不朽的辯護、奧古斯丁的罪觀神學、路德的因信稱義、施萊馬赫(F.Schleiermacher)的絕對依賴情感、布伯(M.Buber)的「我與你」(I-Thou)、巴特的批判自由神學、尼布爾對人性與政治倫理的分析、以及田立克(P.Tillich)對救贖與心理治療的整合,都清楚呈現了這種來自於神學突破的對上帝的高峰經驗。若我們從現象學的角度來區分,「言說」上帝是屬於「我思」(I think)的層次,而「經驗」上帝則是屬於「我做」(I do)或「我經歷」(Ilivethrough)的層次。然而,這兩個層次卻不是彼此悖謬的。在「言說」與「經驗」之間雖有差距,但在本質上仍是統一的綜合體。就誠如柏格森(H.Bergson)所指出的,經驗實體的特徵是「綿延或連續」(duration);而知性的活動則是將之分解為一系列不連貫的片斷或瞬間。它就好比是一張張家居的照片,將原本連貫的生活過程予以分離和「固定化」了。

  知性活動中的語詞與概念就是這樣的產物。因此,我們可以同樣地說道,「言說」上帝是對上帝「經驗」的說明與表達。而神學即使是作為一種純粹出於認知興趣的知性活動,它也並不與「經驗」上帝互相悖離。相反地,它是內在信仰體驗的客觀化。

  當然,我們也得承認,「言說」上帝無法成為對上帝「經驗」的完整反映;它提供的不是一個完整與連續的實體世界。但是,當我們對上帝的「經驗」浮現到「言說」的層次後,卻能夠產生釐清與反省的效果。泛靈命主義的危機之一,就是在「體驗主義」的絕對主導下,使得對上帝的「經驗」嚴重地失去了神學知性的省思、檢證與評價。相反地,卻呈現出一種後現代主義形式的情感宣洩;宗教體驗的本身就具有至高無上的價值。然而,狂醉之後終究要面對凄冷的清晨。它也面臨了類似於神祕主義的困境,就是在所謂的「充滿」之後只得等待另一次更大的「充滿」境界。但就如奧托在研究「神聖感體驗」時所指出的,真正的宗教情感是清醒的敬畏與顫慄(Mysteriumtremendum),而不是恍惚(stupor)。無奈,如今一種缺乏省思、檢證與評價的情感宣洩,竟成了所謂的教會復興景況!

黑暗中的跳躍?


  如果信仰失去了神學知性的省思、檢證與評價,信仰的本質就將變成了只是一次又一次在「黑暗中的跳躍」(leap in the dark)。這裡沒有任何的線索與亮光,也找不到什麼指導與路標;它所依賴的純粹只是勇氣與信心。但是由於它也沒有客觀的檢證與準則,結果,「黑暗中的跳躍」同時變成了一種「任性的跳躍」(arbitrary leap)。難道我們對基督的信仰在本質上竟是這樣的任性跳躍嗎?而是否在丟棄了神學知性的省思、檢證與評價以後,才會開啟出一條通向上帝的門徑呢?

  信仰當然並非全然不可知的範躊。它的本質無寧是「晨曦中的跳躍」(leap in the dawn)。知性在信仰中的作用,就好像黎明時乍現的柔和曙光;它雖不是正午的太陽,卻也不是在半夜的黑暗中,如同瞎子般的摸索。知識與神學的功能何嘗不是如此呢?

  作為一個對基督的信仰者,我們深信「知性之光」是存在而正照耀著的。「光源」當然是來自於上帝;人類無從驕傲的理由。具體來說,「知性之光」有兩重不同的類型。第一、是它所獲取的知識;包括了一切的技術專業、甚至是世俗的學問;第二、則是對於上帝啟示的理解與詮說;它當然也包括了從上帝啟示的角度,對信仰經驗與現實處境的省思與建構。這兩重知性的曙光對於信仰的判斷當然不是絕對無誤的;它們只是提供相對真實的「晨曦」。然而,卻已經足夠說明信仰並不是在全然「黑暗」中的唯意志論或「體驗主義」了。或許有人會詰難說道,知性之光彼此呈現高度的「差異性」,譬如各種不同的神學派別與學說。但這又何妨呢?它們看起來有所矛盾,事實上卻互相修正。而且,它們所呈現的「共同性」其實遠遠更多而豐富。無論如何,這些都使得信仰的跳躍獲得了某些客觀的準則與約束,而不再是「任性的跳躍」了。或許,我們可以這樣結論道,上帝不是渺不可知的,我們有認識祂的可能。上帝雖是可知的,卻不是全部被知。祂是自我啟示的上帝;也是神祕自隱的上帝。上帝既在一個抽象與超驗的世界;也在一個現實與經驗的世界。上帝雖是可以經驗的,但所經驗的卻永遠只是極小的部分。祂是超越的上帝;也是內在的上帝。人可以從經驗中略知上帝的一二,但人對於上帝的認識並不能從經驗中得到必然的判斷。

下期待續

本文作者葉仁昌教授任職台北大學公共行政暨政策學系,是衛蘭團契 晚堂「生命的需要」專題講員
本文原載於《邁向台灣的神學建構》及作者個人網頁,經作者授權本中心刊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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