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鄭超睿 2002.12.08
十二月六號的夜晚,我既沒有打開電視看新聞,也沒有去體會選舉的最後一夜的激情,當朋友找我去國家劇院看雲門舞集的表演,我簡直不假思索。在進入國家劇院之前,朋友好奇地看了看中正廟滿場的熱情群眾,在「李應元凍蒜」的激情聲中,我和朋友走進了國家劇院。
自大學時代開始積極投入反對運動的我,大學時就曾在選舉的時候當過某候選人的文宣部主任,對於選舉,我不僅僅念政治系的時候從學術上研究它,也曾在第一線幫候選人和敵手廝殺,算是略有實務經驗。出國留學的日子裡,也曾和一群關心台灣的朋友,守著電腦觀看台灣的選舉結果轉播,當陳水扁選上市長時,有人興奮地哭了,陳水扁選上總統時,換我激動落淚了。但為什麼西元二零零二年十二月六日的在台北的夜晚,有著滿腔理想、熱情的我,竟然有些不冷不熱?
坐在國家劇院裡頭,看著舞台上舞者專業的表演,深深地打動我。在台灣要當一個專業的舞蹈家,得花上多少的代價。根據雲門提供的書面介紹,有舞者在 1992 年放棄一個月四、五萬的薪水,到雲門拿一個月在那時不到兩萬的薪水,為了藝術、為了愛,這要擺上多少的執著、多少孤寂的歲月?在今天的社會,有多少人願意支持自己的兒女以舞蹈為生?整場演出的音樂是使用俄國音樂家許尼克 (Schnittke) 的音樂,他的音樂強而有力,並帶著強烈的情緒波動,雲門舞者的演出完全地隨著音樂的對比舞動。許尼克深受但丁的文學巨著《神曲》的影響,但丁詳細描述地獄進入煉獄,但在脫離撒旦的勢力範圍後,突然進入完全不同的領域,從深沈的恐懼和絕望,跨入希望之國。對許尼克而言,從黑暗進入光明的過程特別重要。不要喪失希望,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不要喪失你的失望。
人若不曾對自己失望過,生命又怎麼會向著更好的境界提升呢?若一個國家的人民都不曾對自己的政府失望,國家又怎麼會進步呢?我慶幸我們不是在一個政府做什麼,我們都得鼓掌叫好的社會裡,我們不必在學校裡頭念對總統歌功頌德的課文,老師批評陳水扁不會被關到綠島,主張統一的人不會被叛亂罪起訴,在軍中不加入民進黨的兵不會被整。但不可諱言地,自民進黨執政之後,有很多方面都還有向上提升的空間,在朝野的亂局當中,我們既希望高度的民主,又希望政府要有強大的魄力,這兩種需求是有矛盾的。而在各式各樣的 call in 及新聞節目當中,兩極化的對立與觀念不斷地被強調,選民比以往更加無法理性地思考與評估。在學校表決繳交一百元與兩百元的班費,二十票贊成兩百塊,十九票贊成一百塊,要怎麼去尊重那十九個少數呢?或許最好的作法是經過兩派人馬協商後,三十九人都支持交 150 元。民主不是只有選舉、表決而已。
從前念政治學的時候,課本提到最理想的政治文化,叫做中庸的政治文化,質言之,不過度熱情(例如中南美洲),也不過度冷漠。美國人寫的教科書當然會認為最好的典範就是美國,大選的投票率不高,但人民平常積極參與各式各樣的社會團體,並且參與學校、社區的決策。或許說,民主應該是一種生活方式,不是只有知道少數服從多數而已。
天亮之後,我會去投票。我祈禱在台灣的住民能有一個群體的異象 (vision),台灣的社會能多有一點理想、多一點寬容、多一點專業、多一點堅持,正如同雲門的舞者奮力地舞著。不要喪失了你的盼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