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柯志明 2021.08.29

A History of France插圖，作者Marshall, H. E. (Henrietta Elizabeth)，繪者A.C. Mihael，1912出版。（維基百科公開授權）



1572年8月23日傍晚到24日清晨之間的夜裡發生了恐怖的「聖巴多羅買節大屠殺」（St. Bartholomew’s Day Massacre）。法國史家阿萊特·茹阿納（Arlette Jouanna）在她的《聖巴托羅繆大屠殺：一樁國家罪行的謎團》（La Saint-Barthémy，梁爽譯，2015）裡如此描寫：

「第二天，太陽升起，巴黎城內一片屠戮之景。天主教徒頭戴裝飾著十字架的帽子，臂纏白色袖章——這兩個標誌象徵著他們認為已不復存在的純潔，穿梭於大街小巷，以天主之名追捕著『異端』。全副武裝的士兵挨家挨戶搜查，一旦發現新教徒就拖出屋外，不經審判便立行處死。新教徒常常死無全屍，衣不蔽體，被拋至塞納河中。新教徒的屍體堆在巴黎城中的廣場與十字路口，隨後被人用小推車棄至河邊。鮮血染紅了塞納河河水。

老弱婦孺，無一倖免。嗷嗷待哺的嬰兒被從母親的懷中奪走，抛至河中，老少全家滅門，主僕同遭毒手。死者的住所遭到洗劫。破曉前，歐塞爾聖日耳曼教堂那令人惶恐的鐘聲響起，旋即被附近教堂的鐘聲傳播開來。空氣中迴蕩著被割喉者的呻吟聲，殺人者的呼喝聲與火槍開火的聲音。法國國王為一場如此大規模的屠殺感到惶惶不安，躲在羅浮宮中。人們對國王頒佈的止屠殺令不屑一顧。巴黎城已落入誓死鏟除異端的最為狂熱的天主教徒手中。其他人驚魂未定，躲在自己家不敢外出。巴黎大部分街道都安設了崗哨，盤查過往行人，逃亡者一旦被揭穿偽裝便會被送交劊子手。任何想出城的人都需出示有效的通行證。巴黎各城門連續三天緊閉，新教徒從城裡逃脫的機會渺茫。」

這場屠殺持續了一週，死亡人數在前三天達到頂峰，後雖有下降，但直到8月30日週六仍有人被殺。Arlette Jouanna認為，在巴黎遇害的人數至少三千人，而全法國總數則在萬人左右。她說：「婦女被開膛破肚，老人被刺穿喉嚨，兒童被抛至河中，男人被殘忍去勢，凶手嗜血狂熱：這便是當時的人對1572年8月24日的記戴所留下的回憶。」（頁1-3）

基督徒自相殘殺

以色列青年史學家哈拉瑞（Yuval Noah Harari）在他的暢銷書《人類大歷史：從野獸到扮演上帝》（Sapiens: a Brief history of Humankind，林俊宏譯，2018）裡論及基督徒如何互相殘殺時特別提到這個大屠殺，他說：

「從基督被釘死在十字架上、到羅馬皇帝君士坦丁改信基督教，這三百多年間，羅馬皇帝所發起對基督徒的大型迫害，不過四次。至於地方長官和總督也曾經另外發起一些反基督教的暴力行為。

事實證明，就算把這些迫害的所有受害者全部加總起來，在這三個世紀間，多神教羅馬處決基督徒的人數不超過幾千人。可是相對的，在接下來的一千五百年間，雖然基督教號稱主張愛與憐憫，卻僅僅因為對信仰的詮釋有些差異，就引發基督徒自相殘殺，死亡人數達到數百萬。

其中最惡名昭彰的，就是十六、十七世紀間，席捲歐洲的天主教與新教徒之戰。所有這些人都相信基督的神性，也相信祂關於愛和憐憫的福音，只是對於愛的本質意見不合⋯⋯。

這些神學爭論愈演愈烈，天主教徒和新教徒彼此殺紅了眼，造成幾十萬人喪命。1572年8月23日，強調個人善行的法國天主教徒，襲擊了強調上帝之愛的法國新教徒。這場攻擊稱為聖巴塞洛繆節慘案（St. Bartholomew’s Day Massacre），短短二十四小時裡，就有五千到一萬個新教徒遭到屠殺，消息從法國傳到羅馬的天主教教宗國瑞十三世耳裡，叫他滿心歡喜，立刻安排舉行慶典，還委託畫家瓦薩里，在梵蒂岡的一個房間裡，將這場大屠殺繪成壁畫，以資紀念（目前這個房間禁止遊客參觀）。

不過才二十四小時，基督徒自相殘殺的人數，就已經超過了整個羅馬帝國曾經殺害的基督徒人數。」（頁242-243）

我不是那麼認哈拉瑞的史觀，但他上述那段話讀來直刺心扉，甚感可恥痛心，所有耶穌基督的信徒都當深切反省深思。

以主的命令誠實反省

其實，從過去到現在，基督徒陷害、殘害、迫害、害死基督徒從未斷間過，宗派間的殺戮持續了千百年。不只過去如此，今天依然，一旦情勢許可，機會可得，仇恨總會讓許多基督徒拔刀相向，恨不得將他們眼中的「異端」除之而後快；不能除命，也要令之身敗名裂，痛不欲生。

在我看來，也是我的切身經驗，基督徒對基督徒的輕視、猜忌、不信任、排斥、仇恨、毀謗、陷害、逼迫往往比對非基督徒更深、更甚，宗派意識愈濃烈者愈是如此，而種族主義、國家主義、政治黨派以及種種的世俗意識形態更是此中有效的催化劑與助燃劑，輕輕一點，燎原大火即一發不可收拾。

無論什麼宗派，你若自認為是追隨那位為仇敵捨命而被釘十字架的耶穌基督的門徒，就當以教會那些醜陋可恥的歷史為鑑，以主的命令誠實反省自己的信仰與行為，不要自欺欺人，更不應欺哄上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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