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急涧山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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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斯理养护中心十七号——拜访苏美恩宣教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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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路Street Des Moines,按着仅有的讯息,找到了地点——卫斯理养护中心(Wesley Care Center)。这排房子跟附近住家没什么两样,实在看不出是一个基督教为年老退休的传道同工所办的养护之家。我和夫婿直接到柜台服务处,报上我们要找的人:「Anne Scott,曾在台湾宣教的老宣教士,我们是从台湾来的。」

服务处的小姐和蔼地回答:「哦,Anne Scott,我找找看。」她翻开一叠资料,顺着ABC字母找,很快找到。告诉我们:「Anne Scott,是十七号,在后面那栋。」

她可能熟知这位来此好几年的老太太,但我猜,她很可能不知道Anne的过去,顶多晓得她是个曾在台湾(或哪个不知名的国家)宣教的老姐妹。

是啊,她怎么会知道Anne Scott对我们的意义呢?她就是在台湾宣教直到退休的内地会宣教士苏美恩姐姐——身高一百八十公分、高人一等的她,谈吐风趣,讲道娓娓道来,查经总是引人入胜,深受年轻学子喜爱;也给我们校园同工许多帮助的纽西兰宣教士。

自她在1986年退休回到纽西兰老家,我们就不曾再见面了。2007年校园团契五十周年时,她受邀回台参与盛会,我们短暂相聚。虽然她先前有小中风,看来还十分硬朗。在五十周年感恩的时节,我们对她所代表的西国宣教士,心怀无限感恩。

一晃眼就是2013年,我们也从校园团契退休四年了。从未料到在有生之年能再与她见面,毕竟纽西兰对我们是遥远的地方。今年四月,我们竟有机会到澳洲、纽西兰服事;我们一定要趁此机会去探望她老人家。

我们经过好几栋房子才找到她所住的房间。看护小姐们来往于走道,亲切地和我们打招呼。我们望见No.17,从窗外看见轮椅上老人家的背影。午前的阳光照在那一头银发,更显闪亮。俐落短发不正是苏姐的「正字标记」吗?我轻声地推开半掩的门,转过头来的,正是她!我们熟悉又敬爱的苏美恩姐姐!可是那落寞的眼神,坐在轮椅上缓缓转身的动作,看来又是多么陌生啊!我们的心情和思绪一下子回到了从前。

她的记忆明显地衰退了。为了唤起她的记忆,我们先自我介绍。
「哦,想起来了。」她脸上绽露笑容,中文也没忘。我们说了一堆校园「老」同工的名字和现况,她还指名问哪一位现在在哪里?他们好不好?

我们夫妇在好几方面深受她的影响。在台南服事期间,她是我们的圣经老师。虽然那时她住在高雄协助高雄校园团契,但会定期到台南教导同工。除了教导圣经,她的为人、属灵生命,都成为我们的榜样。

影响我们最大的,是「休假」的观念。有一年,校园给我们一个月的假期,我们非常珍惜。虽然不用到处讲道、带领团契,可是总想把时间排满——速读圣经、深度查经、能看多少书就看多少书……。后来她告诉我们,休假就是要放空、学作「傻瓜」,传道人更要如此。休假让我们去体会,我们不只是神的「仆人」;在本质上,我们更是神的「儿女」。儿女就算不做什么,仍然能享受父神的爱。

苏姐一辈子单身。在服事一些单身姐妹时,我们有时拿她作例子。她会幽默却认真地说:「谁说我要一辈子单身?!我还在等候我的新郎呢!」(那时她已经五十多岁了。)有一次她请我们夫妇到她高雄的家吃饭,一进门就看到备好的菜肴,全套西式餐具,程序讲究。我们说:「今天您还有别的客人吗?」 「没有,就只有你们。」「啊!这么正式?」

她告诉我们,她平常也是这样,就算只有自己一个人;而且她会放两套餐具,对座是「主耶稣的位子」。她说了一句令人难忘的话:“I treat myself as a queen.”她是神所爱的,所以对待自己如同皇后。这句经典之言,常被我们用来勉励许多未婚人士及单身宣教士。 还有其他故事,我们一一说给她听。就在这个温馨的小屋,我们一同走进回忆里。她有时莞尔一笑,有时则问:「是吗?是吗?」似乎对我们说的不可置信。

「苏姐,我们真的非常感谢您为台湾人们、台湾教会,以及校园团契的贡献。虽然您离台湾这么远、这么久,我们并没有遗忘!就像最近这些年流行的一首歌:Thank You for Giving to the Lord。很想唱给您听,表达我们的感谢。」

Thank you for giving to the Lord.
I am a life that was changed.
Thank you for giving to the Lord.
I am so glad you gave.

苏姐为了回应「使中国人得到福音」的呼召,放弃了对家乡的依恋——那儿是羊比人多的国度;又留下年迈的父母——她是在牧场长大的女儿;在台湾委身于学生工作,直到届龄退休。即便回到纽西兰老家,仍对中国人念念不忘,继续在基督城华人教会关心来自台湾、大陆的中国人,成了他们口中常常提起的「苏大姐」。

看她屋内的摆设就知道她是多么「中国」(Chinese)。床头上贴着对联「喜迎天恩添康泰,乐作新人心丰颐」,柜子上有几张在台时期的照片,还有她父亲的素描画像。这些都是她的「最爱」呀!

跟她絮絮叨叨一大堆话之后,虽然不舍,还是来到说 “good bye ”的时候。「等去南岛回程,一定再来看您!」

五天后,我们带着她喜欢的巧克力,再次来到卫斯理养护之家十七号房看她。她正在看电视吃晚餐,像个小孩子围着围兜,轮椅小桌板上是简单的三明治。我们带来的巧克力也算是带给她一点甜意吧?!

这时,突然发现三明治的旁边摆着台湾《校园》杂志和内地会代祷信。她的生活也许单调,但更能清心亲近主吧!正如她以前曾说的:「我还在等我的新郎呢!」她一生委身于主,顺服神的旨意,服事人群;现在年老体衰,一个人清心祷告,等候迎见基督。

这回我们真的要离开了。我带着哽咽的声音说:「我们会想念您的!我们以及台湾教会的弟兄姐妹需要您的祷告。我们要走了,神必永远与您同在……」我们俩一起唱起《奇异恩典》这首诗歌。

这首吟唱千古的蒙恩之歌,我们口中唱的是中文,Anne 心中唱的也许是英文;但有一天我们会在神的宝座前一起用天上的语言歌唱——将来禧年,圣徒欢聚,恩光爱谊千年……。

真的不得不说再见了。我们依依不舍地走出小屋。回头再看一眼,她继续吃那份三明治,眼睛又望向前面的电视。日子如旧。

「苏姐,有一天,天家相见!」我们心里这么说着。「那一天,可以看到您头上的冠冕,好多Chinese people向您致谢呢!现在还没有到领赏的时刻,您仍然承受着身体衰败、心智凋敝、孤单寂寞的痛苦。」

有个故事是这么说的:一位老宣教士自非洲退休回国,下船时码头万头攒动,欢声雷动。他正稀奇为什么这么多人来「欢迎」他?原来是美国总统赴非洲友邦休假打猎回来,高官众臣列队欢迎。而他,这一生驰骋于神国沙场的老将,手提两件破旧的箱子,躲在一旁静悄悄地等待人群散去,然后孤零零地下船踏上久别的故土。

此时彷佛天上有声音对他说:「孩子,你其实还没有到家;等你真正到『家』,少不了欢呼的迎接队伍,将比这场面更盛大、更光荣!」


图片提供/123RF

本专栏与《校园出版社《书飨》校园杂志》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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