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郭秀娟 2017.11.19
「传道者」说:「虚空的虚空,虚空的虚空,凡事都是虚空。」但是,在所有人类的现实世界中,惟一没有被「传道者」宣称是虚空的,就剩「言语」了。所以,他开口说话,并且认为此刻最重要的事,就是述说这虚空的事实。
为此,我也斗胆提起笔,写下翻译此书的些许经过,同时提醒自己:勿轻率多言。而这也是整卷传道书中,惟一被称为「犯罪」 的行为—言语的滥用!
与先知的邂逅笔者在出版社任职期间,首次听见以禄(Jacques Ellul, 1912– 1994)这位法国神学家。后来,偶然发现我喜爱的作家唐慕华(Marva J. Dawn),她的博士论文研究的正是以禄,于是翻译了撰写的〈科技带给这一代社会和信仰的威胁〉(刊登在《校园》杂志,2008年一、二月号)。
我立刻把以禄视为当代罕见的「先知」,因为他竟然可以在七十几年前,就对「科技思维」(technique)的现象提出警告,甚至远早于他出版生平最重要的着作《科技社会》(法文版1954年初版,英译本:The Technological Society,1964出版)。以禄用法语“la technique”定义的这个词,不只是指机器、科技,或成就某种目标的程序或手段,也包含形塑整个现代社会的技术化环境,就是彰显自我扩张、自主性、普遍性、一元论特色,特别是追求十足效率的全部方法。可预期地,以禄备受攻击,被贴上「悲观主义者」 的标签。
科技化的社会,迫使人类的生活步调越来越快,内心的「反思」(reflection)—以禄解释这词「有向后转,回头慎重观看」的意思—已经被「反射」(reflex)取代。科技对我们的要求,只剩下:不必思考、运用反射。科技列车越开越快,人类根本不在乎开去哪里,也不问任何发明或发展需要付上什么代价,只要够快就好。实情是,我们完全任由科技牵着鼻子走。以为科技会带来更多自由的人类,今日正面临地球的种种危机,陷入找不到解决方法,同时寻不到生命意义的困境。越来越多人开始正视以禄的警告。
《存在的理由》
以禄指出:罪,基本上潜藏在一切深层结构里,举凡技术、生产、国家、城市、战争、核能发展,所以若单纯从技术层面解决,必然是破碎不完整的。他在最早的神学作品《神国的临在》(The Presence of Kingdom, 1948),介绍他想要写的所有东西,形成他全部着作的序言和总论,而这本《存在的理由:从传道书看科技社会的虚空与盼望》(1987),则是「末了的话」,是他一生作品的总结。
以禄探索、默想传道书五十多年,五十年才磨出的这把剑,让我毫不思索地选择从他的结论下手,也向任职的出版社推荐此书。唉,笔者或许也是活生生追求效率的科技产物吧,打开一本书,先读最后一章!
毕竟,以禄一生写了五十八本着作,一千五百多篇论文,包括社会学和神学两大领域。想要认识以禄的思想和作品,太难了!套句庄子的话说:「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所幸,我发现传道书的作者,也劝我们要从「死亡」的那一点倒过来活,他说:「往遭丧的家去,强如往宴乐的家去;因为死是众人的结局,活人也必将这事放在心上。」
与诗人的邂逅
以禄说「传道者」的思想富涵诗意,思想随着字句本身一起降临,火花四射,因为处理的议题难度极高,直接造就了传道书淬炼的语言,诗也应运而生。他说传道书是一首诗,全世界找不到足堪与传道者较量的诗人。真正有创意的诗人,锻练语言同时,也创造信息,形式与内容无法分离。
其实,以禄本人受到母亲的影响,六、七岁就爱上诗。他的书房里,有一大堆诗集,总是摆在唾手可得的地方,因为他说自己在工作的同时,总要阅读许多诗,这是他最喜爱的艺术形式,因为能够在其中找到深刻的意义。
以禄的社会学和神学两条写作路线,因着本质上的差异—现 实世界的悲观无望,对比神的启示带给世界的终极拯救—原本难以调和一致,形成辩证上的冲突。然而,有学者指出,以禄的诗,融合了这二者。以禄去世之后,家人将他的两本诗集出版:《静默》(Silences: Poèmes, 1995)和《神剧》(Oratorio: Les quatre cavaliers de l’Apocalypse, 1997),后者划分为五章,全部是以诗来诠释启示录。
可惜,笔者完全不懂法文,只能靠英文翻译认识以禄,本书是根据英译本而来。不过,英译在附注中出现不少法文,虽然多半是书名、人名、文章名称等学术性注脚,为了让读者在阅读上更加顺畅,法文部分全数翻译成中文。感谢主,多亏他奇妙的安排,差派他的仆人和使女来帮忙。
首先,要感谢两位欧语系的教授:杜东璊与林盛彬夫妇。在本书译稿完成之时,偶然认识杜姊妹,知道她的丈夫林盛彬老师从大学起就是「笠诗社」的成员,一生爱诗、写诗,也曾在法国研究学习,真是喜不自胜,当即请求帮忙。
还记得第一次与他们夫妻见面,三个人坐在淡水河边的咖啡馆,只听见我和东璊没完没了地讲 不停,盛彬老师除了招呼我们品尝食物,全程一言不发。他在静默中散发的气质,是当今罕见的,彷佛是从古代深山里来的一个智者。
还有,素不曾谋面的林梓凤老师,仔细修订本书内出现的祈克果引文,特别是引用《追寻自由的真谛》(Either/Or,台北:校园,2015)的部分,我真是充满感恩。她对我的纠正和详细说明,我都尽量摆入附注中的「中文版译注」。林老师因为喜爱祈克果而学习丹麦文,她探究原文、追根刨底的精神,真是叫身为译者的我感佩不已,她的译笔更是我学习的典范。
最后,也要感谢小儿承担全书第一轮的翻译,我不过担任校对与润饰而已。对一个几乎完全受英语教育长大的孩子,能够提笔翻译,以中文书写,很大的功劳要归给我的好朋友李约传道。她花了很大心血,带着这孩子学习中国诗词和古典名着,这是上帝极大的恩典。
以禄说传道书中所有坚定的主张和质疑,都是在经验累积之后才得到的,像是人生最后的智慧之言。但是在当今突飞猛进的科技社会下,传统的智慧不太受重视。让我们牢记:智慧,不是来自于智力上的反思,而是经过代代相传的长远过程才能获得,相信生 和信仰的传承也一样。
—摘自《存在的理由》译者序
倪匡的「传道书」
神的时候
寻求父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