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张大虹 2013.03.03

艾伦・狄波顿给了我们一本美丽又哀愁的工作书。

如果是正常人，又在正常的环境，那么他最关心的事，应该就是「工作」。除去未成年者的职业拦会写「学生」外，只要是毕了业，进入社会，人生大部分的时间，就是工作。市面许多工商企管书，教人怎么工作，怎么升迁，怎么获取成功，都是为了让人生有个美好享受的环境，无非也是对上班族的关怀，顺便也赚取卖书的利润。一般讲到工作，几乎都是「方法论」，就是「如何」去做。或有提高一些层次，论及「伦理性」，就是「为何」去做。因着工作本质及种类太繁杂，除了专业工作书籍，一般只能做原则性的教导。然则，在艾伦・狄波顿所着《工作！工作！影响我们生命的重要风景》中，把谈论工作放置在「哲学性」思考观察中，而给读者有了惊艳般的工作观。

狄波顿受文哲教育出身，是才华横溢的畅销书作家，因缘际会让他来写「工作」的书，自然不是用工商企业界的想法来写。正是因为如此，它不是一本「有用」的书，而是一本「心灵」的书，让我们对世界上其他工作人有天涯若比邻的近身接触，而得到安慰的心灵。原书名《The Pleasures and Sorrows of Work》，正是说明这一点：「有关工作的种种喜乐与哀愁」。狄波顿藉着科学性的田野调查所得，写下细腻又宏观的「工作人」，藉着这些工作者的环境与心灵，来探讨「别人是这么工作，那么我呢？」

作为读者，我期望读一本「俗搁大碗」的书，最好是「Total Solution」，但狄波顿只写了九大类的工作，完全无法满足我的喜好。然而，当我进入书中，却发现有如看万花筒般，美丽多变。为了给读者第一手资料，狄波顿冒险犯难，亲自到工作现场，站在工作者身边，观察访问。比如他写物流工作，就到港口看大船。从一艘货轮在大海狂风中航行起，于世界各处装卸货，将原物料或成品送到各工厂、批发公司等。当产品成型，又到各零售点，然后到消费者手中。当我们打开海底鸡罐头，做鲔鱼沙拉时，是不是想到这是多少各类工作的结晶？我们是否想过，这肉是从哪儿来的呢？于是，狄波顿从英国出发，到马尔地夫去了解补鲔鱼。

马尔地夫对绝大多数人来说，是个旅游休闲胜地，但狄波顿历经万难，才透过专制的官僚系统，上了一条捕鲔鱼船。他忍着吃坏东西引起的肠炎腹痛，在匉訇大海上与马尔地夫渔民经历捕鱼过程。当他看到渔民把一条五十公斤大的鲔鱼拉上船时，他知道这是渔夫一家老小生活命脉。船长弟弟把鲔鱼夹在双脚中，握着椰树棒猛捶鱼头，嘴中还边咒诅，直到鱼口流血，不再动弹。这时渔夫拿着小刀，熟练地取出各种鱼内脏，散落一地，然后把鲔鱼扔到冷冻舱。甲板上的内脏，就是当天的晚餐。狄波顿考虑以后不再吃鲔鱼罐了！我和狄波顿都会感激这位渔夫工作对人类社会的贡献，但当渔夫满嘴脏话气愤工作时，他有想到自己工作的意义和价值吗？

当然狄波顿不是一直为了这本书很「歹命」，他去了一家英国伦敦的国际性金融中心，在堂皇富丽的现代建筑中，和一群外表光鲜亮丽，各个是高学历的俊男美女在一起，他们的工作是「会计师」。会计，对其他行业的人来说，是艰深难懂又无聊的工作。但狄波顿说，这工作是资本主义世界得以运作的基本枢纽。他化身成「天眼」，贴近观察一位女会计师主管一天从起床开始的工作与生活。闹钟响起，终结了辛苦的一夜，光怪陆离的梦，孤独的真我，随这上班出门而抛弃在家中，狄波顿如是写着。通勤列车上每个上班族都看着报章掩饰自我，制造疏离。到了办公室，专业、人际关系、权威、企图心，一片职场厮杀，伴随着他人的伤心。另一位男主管直到晚餐筋疲力竭了，还要再撑一段时间。这是我们所熟悉的都市上班族工作生态。这「权威的手腕包装在天鹅绒手套里」的工作环境，最后，男主管是在酒精和夜间新闻结束了一天。会计财务人员不会捕鱼，不会盖房子，只会回答别人摊销、利润、成本等问题，狄波顿感叹，这种专业分工自三千年前古埃及发展起，至今臻于高峰，但只服务了投资的股东和金主。

在书末狄波顿写到：「我们把自己视为宇宙中心，把当下视为历史发展的高峰，认为自己即将参与的会议有无与伦比的重要性，不把坟场所彰显的教训放在心上，懒于阅读，因为工作截止期限逼进而焦头烂额，对同事缺乏耐心，……，行事鲁莽而引发战争——也许这一切终究都是工作的智慧，……（但）工作至少能转移我们的注意力，能提供一个虚幻的泡泡，让我们寄托追求完美的理想，让我们能把内心无边无际的焦虑，集中在少数几项规模有限而且不难达成的目标上。」

透过书中一幅福深刻的照片，狄波顿以四度空间的角度，幽默哲理又悲怜的字句，我们看到切除的鲔鱼，研发的可口饼干，职业顾问师回答问题，为让日本少女沈醉的电视节目而发射的卫星火箭，在原野上画一棵橡树，铺设的电线，核计帐目的会计师，新发明的除臭机，以及制作大型飞机的强化蛇管。这些，构成了影响我们生命的重要风景。或在高成就，或在困顿中，或是有身份地位的白领阶级，或是装配线上的蓝领工人，艾伦・狄波顿给了我们一本美丽又哀愁的工作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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