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應仁祥 2011.12.11
《危險調查員》是我非常非常喜歡的一套漫畫。
漫畫的主角平賀.奇頓是個英日混血兒,他的身世相當特別。大學時候曾在牛津大學修讀考古學,畢業後卻在英國空降部隊(SAS)擔任野外求生術的教官,於福克蘭群島戰爭中,表現活躍。退役後,奇頓希望繼續他的考古學之夢,為了籌措費用,便擔任起一間保險公司的保險調查員。儘管保險調查員的工作吃力不討好,常常為了一件保險案子是否應該支付費用,到深山叢林(甚至是戰場上)等危險的地方進行調查,有時甚至還得在劍拔怒張的緊張情況,出面進行調解,奇頓的考古學知識,以及多年 SAS 特種部隊經歷,往往能讓他化險為夷,完成調查工作。
或許是奇頓有考古學背景緣故,漫畫的故事設定,常常是奇頓接受委任,前往某個荒郊野地,針對該地某個廢棄不用的建築物進行調查,看看是否為古老的遺址,可以列為古蹟保存,而不至於落入某家建設公司手中,進行大型的開發計畫。原本雜草叢生,廢棄不用看似可以直接打掉的屋牆,在奇頓考古學家銳利的眼光下,很可能是數百年前聖法蘭西斯(聖方濟)住過的一間房子;一個政客正摩拳擦掌,想要剷平的不起眼小山丘,底下卻有可能埋藏著四千年前某個人類文明的證據。
有時候覺得,閱讀也很像是這樣的考古工作。一本許多人讀過,卻覺得沒什麼新鮮之處的書,在識貨的人眼中,卻有可能看出一層又一層的新意。我就認識一位讀者,把《還你自己一個大人》這本書前前後後看了不下二十遍,每次重讀,都還能夠在書中找到她前面十九次都沒發現的東西。
為什麼會這樣?和考古學相近的人類學,有個理論,叫作「深描」與「淺描」。眾所週知,人類學的任務,就是到某個現存的古老文明或民族部落,進行「田野調查」的工作,嘗試把那個文明與部落介紹給一般大眾認識。然而,這樣的「田野調查」,有時會因為人類學者的不留意,只描述了該文明的表面現象,卻無法把文明背後更深一層的文化意涵呈現出來。表面的田野調查,叫「淺描」,深度的田野調查,就叫「深描」。
有個真實故事,可以很清楚讓我們看見,「深描」與「淺描」到底有何不同。那是在一份人類學期刊登載過的論文,論文的作者宣稱,他發現了一個前人從未發現過的古老部落──「Acirema」,這個部落非常特殊,他們所崇拜的神祇,是一張紙,有了那張紙,你的地位便會在該部落大大提升,有人會因此膜拜你,你也可以用那張紙發號施令,要人幫你煮飯,幫你洗衣,幫你捕獵。這是一個紙張崇拜的部落。
論文刊出後,許多人類學者非常好奇,想要打聽該部落位在世界的哪個地方。結果答案揭曉,「Acirema」根本不是什麼未被發現的古老文明,只是「America」倒過來拼,所描寫的「部落」,正是美國人的生活。那張紙,當然就是美鈔。這篇論文讓人類學家發現,如果沒有深入了解一個民族部落背後的文化,只是從表面現象的描述,很容易失真。
同樣的道理,當我們只是用自己的眼光讀一本書,只理解書中內容最表面的意義,很容易就犯下人類學者可能犯下的錯誤,只對書的內容進行「淺描」;一個好的閱讀者,要像平賀.奇頓那樣,有著一顆謙卑的心,一本書拿在手上,不管內容再怎麼看來平凡無奇,甚至可能「雜草叢生」,也要虛心地閱讀,盡可能挖掘淺白文字背後所隱含的深意,像考古學家那樣,撥去上面的塵埃,看到底下的寶藏,又或者像優秀的人類學家那樣,先進行不做任何判斷或評論的「深描」工作,我們才有可能秤出一本好書真正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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