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海平 2011.05.08

幾年前當我要加入一個上班輪流開車組時，認識了賴斯。那時他是這個小組的頭，所以他負責來面試我。當我看到他時，他給我的第一印象是他的身材僅可以用直徑來描述，高和寬一樣。

「你駕齡多長？」他問道。

「十年。」我回答道。

「出過車禍或記過點嗎？」

「從沒有過。」

「你抽煙喝酒嗎？」

「我菸酒不沾。」

「有家室嗎？」

「結婚快二十年哪！有三個小孩，太太全職保姆在家。」

「我們相互有一個月的試用期，到時我們再互相決定是否我們接受你或你是否接受我們。如果沒有意見我們明天就開始。明早我在你家門口接你。記住：『生活總是好的！』」

「謝謝你！」

其實，對他的印象因了後面那句話似乎好一點。自此，我們幾個人每天上下班輪流開車，期間和他們的交流中知道一些他們家庭和工作的狀況。賴斯是一家大保險公司在多倫多市中心一座高樓的保安官員，他在這個領域工作了十多年。這之前，他一直在部隊裡當軍隊警察官。他出生在諾省，小時候生活很艱苦，要去撿煤渣，上山砍柴為冬天儲備，穿補丁的衣褲等等。每天講他經歷過的各種各樣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常常會逗得我們其他人捧腹大笑，與他在一起從來都不覺得困乏。無論遇到任何事情發生，不管好壞，他總會說一句「生活總是好的！」

有一天，他談論起他太太蓓芙牙痛，要去看牙醫時，才知道他太太蓓芙過去是一個軍隊醫院的護士，他們是在德國的加拿大駐防軍事基地上認識的。過去五年中，她一直在一個抗癌小組和一個禱告小組幫助下頑強抵抗乳腺癌的侵襲。這次估計是轉移到下頜骨髓，從而引發疼痛。幾天後，結果出來，果不其然。之後，就是不斷的化療和放療多個療程，她很虛弱，頭髮都掉光了。我們一家人也開始為蓓芙和賴斯禱告。可是，賴斯仍舊談笑風生，似乎蓓芙從來沒有生病一樣。每天快到家時，他總要打電話給蓓芙要她把拖鞋準備好，談論晚上要吃什麼。最後帶出一句「不用擔心，生活總是好的！」就這樣蓓芙又堅持了幾年。

去年和他們一起生活了十五年的一隻狗，發現患有嚴重的糖尿病，每天早晚要注射一針胰島素來維持血糖水平。過完聖誕節，賴斯告訴我說：「我的愛犬已經失明，東撞西碰，去到後院就不能回到家了，很可憐。他和蓓芙已經決定讓獸醫施行安樂死。」

此後幾天，我們沒有太多注意賴斯的變化，但他比過去有一點點沉默。

我問賴斯：「你是不是有點難過？」

他說：「生活總是好的，雖然我更加感覺自己的渺小和無力，人變得更加脆弱，剩下的是仍是神的恩典。所以，我們今晚要買一個蛋糕，為我們自己還有一口氣，也為我們愛犬一生展現了神創造的美好生命慶祝。」

我聽到這裡，不知該說什麼，眼眶中完全潮濕了。我隨口說出：「祝賀你們！」

「謝謝，生活總是好的！」

聖誕節過後，賴斯突然向公司提出提前退休。其實，他只要等一年就可以拿到很好的退休金。他說：「錢無法換來生命和時間，我要在蓓芙最後的時間裡，時時和她在一起，陪她走完最後的一程。我不在乎錢的損失，我在乎與蓓芙相處的每一刻。」

我突然想到詩篇中的一句：「你已將我的哀哭變為跳舞。」（詩篇三十篇11節）

他離開了工作，也離開了我們上班輪流開車組。我很感恩神讓我與賴斯在過去幾年共同分享的時間，之後我也去訪問過他們倆，見面總是談笑風生，笑話連篇，從不會覺得是去探望一個得終末癌病的人。蓓芙精神很好，她帶著一頂小圓帽蓋著因治療脫髮的禿頂，至始至終，他們滿臉笑容，我們談得非常愉快。

今年三月份，賴斯打電話告訴我們，他為蓓芙舉辦一個慶生會，邀請我們去參加。為此，那天我特地請了一天假，到達那個教堂，大家都是黑西服、白襯衫、深色領帶。賴斯沒有一點愁容，給每一個來賓擁抱後，就介紹蓓芙的生平照片展覽和小電影播放，一會兒就開始了慶生會。賴斯以及他們倆的親屬朋友同事一個個登台回憶與蓓芙生前的一些片段，少不了逗大家樂的場景，約四五百人擠滿了那個大堂。會後，在地下室大廳有一個招待會，大家邊吃邊喝點東西，邊見面敘敘舊。

我看賴斯閒了下來，就過去拍拍他的肩膀，問道：「你今後如何打算？返回工作？還是賣房回老家諾省呢？」

他說：「我什麼地方都不去，我的工作已經找好。」

「在哪裡？」

「在咱們城裡的皇家維多利亞醫院。」

「什麼類型的工作？」

「志願者義工。因為這裡的癌症治療中心還沒有建好，很多老人沒法開車去多倫多瑪格利特公主醫院進行治療，所以我身體還硬朗，可以為他們做一些最基本的幫助。每天開車帶他們去那裡，我也很熟悉那裡的設施。生活總是好的！」

我聽著聽著，眼淚不知不覺流了下來。我為他對生命的理解，對生活的實踐，對死亡的坦然面對，更是他生命的胸襟，感到萬分的敬愛。我知道一個生命裡有神在他後面支持的人，死亡對他何其無能，那只是永恆生命長河中的一點，每天用感恩的心慶祝生命的不斷重新開始。

「凡事謝恩，因為這是上帝在基督耶穌裡向你們所定的旨意。」（帖撒羅尼迦前書五章18節）

主曾說：「我總不撇下你，也不丟棄你。」（希伯來書十三章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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