犧牲

【作者:喬治‧赫伯特(George Herbert)詩,在最深的井底 2023.04.02



《我們的主在十字架上看到的》(What Our Lord Saw from the Cross)詹姆斯.迪索(James Tissot),1886-1894年。(圖片來源/維基百科


翻譯/楊遠生

唉!你們這些過客,眼目與意念
對世物敏銳,對我卻是瞎眼;
我本是,睜眼尋找就能尋見:
誰能像我一樣傷悲?

我民中的首領帶頭
與造他們的主為敵:他們真巴望我死,
他們本無指望,若不是我賜日用飲食:誰能像我一樣傷悲?

若不是出自我的勇氣,
今日仍作埃及人的奴僕。
他們用來違抗我的力量,是我所賜:
誰能像我一樣傷悲?

我的使徒,背負著誰的包袱,
雖然他擁有我的一切,卻沒忍住
還是將我賣了,捨棄了我:
誰能像我一樣傷悲?

為了三十個銀錢他設計了我的死,
即便他曾得了三百銀錢膏油的獎賞,
也不如我犧牲的一半甜美:
誰能像我一樣傷悲?

因此我的靈魂融化,我心中的寶血
滴著(僅此一次)驗證我的話。
我父啊,求祢叫這杯離開我,
但只要照祢的意思:
誰能像我一樣傷悲?

這血沖淡了罪人的眼淚,
如香膏抹了瞎子的雙眼;
治癒所有的傷痛,除了我的;
所有的憂懼,除了我的,
誰能像我一樣傷悲?

我的門徒還在打盹,我得不到
一刻的看守,他們昏睡的大腦
沒有慰藉我,卻敗壞了我的教導:
誰能像我一樣傷悲?

起來,起來,他們來了。
看看他們逃跑的樣子!
唉!他們急著要做的成不了!
他們怎麼可能提著燈籠去找太陽呢!
誰能像我一樣傷悲?

他們如找小偷般,拿著棍棒來尋我,
我卻是真理的道路,真正的救助;
我於他們至真,他們於我全是憂苦:
誰能像我一樣傷悲?

猶大啊,你不是用親嘴來出賣我?
你從我嘴唇得到的不是地獄?丟失了
性命,就在生命與祝福的門前?
誰能像我一樣傷悲?

看,他們捉我,用的不是信念的手,
而是憤怒的手:在他們命令底下
將他們從罪中釋放的我,因捆綁受苦:
誰能像我一樣傷悲?

我所有的門徒跑了,恐懼隔絕了
我與我的朋友。他們偏離了
指引東方博士的明星。
誰能像我一樣傷悲?

然後從一個王到另一個王,
他們拽著我。爭吵著,這不像是
我教導的,議論混亂了證詞。
誰能像我一樣傷悲?

祭司和王一同找假見證
對抗祂,祂不求生路,卻是謙卑的
預備在那重要的禮拜作逾越節羔羊:
誰能像我一樣傷悲?

他們控告我褻瀆聖靈,
而具有完全神性的我,
連偷竊想法也未曾有過:
誰能像我一樣傷悲?

有人質疑,我可以拆毀聖殿
三日內再建,宛若從前。
為何,既能創造世界豈止如此:
誰能像我一樣傷悲?

然後他們同聲出氣控訴我,
那口氣是我每日給的,而今叫我死;
亞當如此歸還我給的第一口氣息:
誰能像我一樣傷悲?

他們將我捆綁,帶到希律那裡:他
將我交給彼拉多。他們合意;
他們的友誼,卻是我的仇敵:
誰能像我一樣傷悲?

希律和他的同夥輕視我,
但誰能叫萬民舉起雙手征戰,
唯有大能的萬軍之主:
誰能像我一樣傷悲?

希律坐著審判,而我站立著;
用嚴苛的手段查找我的過犯:
號令萬物的我,予以順從:
誰能像我一樣傷悲?

猶太人故意刁難指控我,
我以溫柔回應惡意的爭競,
因為挑起紛爭是他們唯一的快樂:
誰能像我一樣傷悲?

我什麼都沒回答,用耐心去證明
石心能否被愛感化。
但誰會用鴿子去追捕老鷹?
誰能像我一樣傷悲?

我的沉默反而提高他們喊叫的聲音;
我的鴿子飛回我的懷裡,
因為怒水仍在高漲。
誰能像我一樣傷悲?

聽!他們仍在高呼:「釘十字架,
讓祂一天也活不成。」他們這樣叫,
而祂卻是今在永在:
誰能像我一樣傷悲?

彼拉多,一個外邦人,他拖延著;
而他們,我摯愛的子民,卻高喊著:
「走開」「走開」,聲音石破天驚:
誰能像我一樣傷悲?

可他們仍在叫嚷、呼喊,充耳不聞,
讓我喪命在他們的罪與懼怕中,
願我的血歸在他們和他們的子孫身上:
誰能像我一樣傷悲?

看看怨恨如何腐敗世間事物。
那些對的話語,
被使用、被祝福,成為世界的光:
可對他們來說蜂蜜是苦膽,明光若暗:
誰能像我一樣傷悲?

他們選擇了殺人犯,全體同意,
在他身上展現了他們的風範:
因為他們自己也殺了我。
誰能像我一樣傷悲?

他是十惡不赦的殺人犯:
我卻是和平的君王。這平安超越
所有人的理解,勝似天國的出現:
誰能像我一樣傷悲?

為什麼,凱撒是他們唯一的君王,而不是我:
石頭乾了,可以把它劈開;
但他們的心劈不開,我已努力試過。
誰能像我一樣傷悲?

啊!他們這麼折磨我!然而我的溫柔
卻隨著每一鞭加增:然而他們的苦毒
纏上我的苦痛,構成一個神蹟。
誰能像我一樣傷悲?

他們排隊對我拳打腳踢,
掌管天與地的我,
將來要懲罰的,一個都不會逃脫:
誰能像我一樣傷悲?

看哪,他們向我吐唾沫,譏誚我,
我卻用唾沫抹瞎子的眼睛,
把他的失明留給我的仇敵:
誰能像我一樣傷悲?

他們遮住我的臉,雖然它聖潔無瑕。
摩西的臉怎樣蒙著,我的臉也要怎樣蒙著,
以免在他們黝黑的靈魂上閃耀光芒。
誰能像我一樣傷悲?

奴隸和粗鄙的人藐視我;他們打趣著:
「現在預言誰要攻擊祢,」他們唱道。
在我裡面卻不敢承認的人,誠然可悲:
誰能像我一樣傷悲?

現在我被交給死亡,
這是他們每個人嘶聲呼求,
其迫切也近乎受苦:
誰能像我一樣傷悲?

別哭,親愛的朋友,因為
我的血已化為淚,當你們還在沉睡:
你那為自己好處而流的眼淚,還是留著吧:
誰能像我一樣傷悲?

兵丁把我領到會堂;
在那裡他們嘲笑我,一個個辱罵我:
而我本可以召喚十二營天軍:
誰能像我一樣傷悲?

然後他們給我穿上一件紅袍;
表明流血是我唯一的路。
只有這甘露才能修復人的腐朽:
誰能像我一樣傷悲?

然後我戴上了荊棘的冠冕:
這是錫安所結的葡萄,
我栽種,我的葡萄樹也在那裡:
誰能像我一樣傷悲?

亞當的墮落,這世上最大的詛咒
臨在我頭上:好讓我除去一切
我眼目所及,所受的束縛:
誰能像我一樣傷悲?

然後他們用給我的葦子,
敲打我的頭,這萬物之源的磐石
屬天的祝福永遠流出:
誰能像我一樣傷悲?

他們跪拜我,高呼:
「恭喜,猶太王。」
嘲笑和輕蔑能帶來什麼呢?
我如地,如水池,是他們嬉戲的地方:
誰能像我一樣傷悲?

然而,人類的權杖如葦子般脆弱,
刺穿他們所有王冠,染紅他們的喪服;
我是真理,要讓他們的行為歸向真理:
誰能像我一樣傷悲?

士兵們朝這張臉吐唾沫,
這是天使渴望得到的恩典,
先知曾預見,卻尋不著實體。
誰能像我一樣傷悲?

羞辱後,他們帶我到暴怒的人群,
同聲高喊:「釘祂十字架!」
神向人靜默,人卻在叫囂。
誰能像我一樣傷悲?

他們再一次領我入室,然後
給我穿上我的衣服,又將我帶出。
魔鬼聚眾拋擲我,牠也如此將人簸弄,
誰能像我一樣傷悲?

現在他們厭倦了戲弄,樂於
將所有惡意傾倒到一個人身上,
我活著成了他們的損失,
他們把我抬到那極苦的十字架上:
誰能像我一樣傷悲?

我背著我的十字架,直到暈過去,
而後西門勉強替我背著;
這命定的重擔給了每個聖徒:
誰能像我一樣傷悲?

啊!你們這些過客,停下來看看;
別人偷了果子,我卻必須爬到樹上;
這所有人的樹,為什麼只有我爬上去:
誰能像我一樣傷悲?

瞧,我被掛在這裡,背負這世界的罪,
這兩個偉大的世界;一個憑話語進入,
一個我卻必須以憂苦贏得:
誰能像我一樣傷悲?

這樣的憂苦,彷彿罪人也能感覺,
或感覺到他的部分,他不會拒絕跪下,
直到一切融化,即使他是鋼鐵:
誰能像我一樣傷悲?

但是, 我父,我父!為什麼離開我,
人子,是祢喜悅的嗎?
我的神,我的神,
從未曾像我一樣傷悲。

羞恥撕裂了我的靈魂,我的身體多了多道傷口;
鋒利的釘子能刺穿後者,但更鋒利的釘子能刺穿前者;
他們可以任意指責我,而我動彈不得。
誰能像我一樣傷悲?

現在醫治祢自己啊,醫生;現在下來。
唉!當我離開荊棘冠冕,我就這樣做
天父對你微笑,對我皺眉:
誰能像我一樣傷悲?

要醫治的不是我自己,而是站立面前的你們,
需要的救恩,你們卻抗拒:
你的平安,存續在我的軟弱裡:
誰能像我一樣傷悲?

在兩個強盜中間,我用盡最大力氣,
猶如他偷盜時所做的。
唉!我又從你們那偷了什麼?死亡:
誰能像我一樣傷悲?

我的頭銜是猶太王,上面加註著;
然而我被我的子民判了死刑
卑躬屈膝地死在卑微的人當中;
誰能像我一樣傷悲?

他們給我摻了苦膽的醋,
但更多是惡意:然而,當他們呼求,
我給他們,天使的食物嗎哪:
誰能像我一樣傷悲?

他們分了我的裡衣,拈鬮分了我的
外衣,這種愛,曾經醫治那些
求助我的人,惡意恨我的卻無分:
誰能像我一樣傷悲?

不,我死後,他們的怨恨還會加深;
他們會刺穿我的肋旁,我完全知道;
罪惡來時,聖禮也就連綿而來:
誰能像我一樣傷悲?

現在我死了,一切都成了。
我的禍,人的福:現在我低下頭。
就讓別人在我死後說:
永遠不必像我一樣傷悲。 




喬治•赫伯特(1593-1633年)為英國詩人、牧師。此詩取自《聖殿》(The Temple,163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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