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當麻醉劑
很多學校舉辦演講都喜歡邀請商界名人，邀請這些名人的理由，不外乎是認為這些人知名度高，聽眾參與度也會隨之提升。或者從比較理想性的角度來說，邀請這些商界名人的主辦單位認為，這些名人之所以可以在社會上位居高位、經營如此大的企業或工廠，甚至握有相當程度的財富，一定有其過人之處。
對於上述觀點，我不完全否定，因為一個人之所以能夠匯集社會上一定程度的財富、權力和聲望，想必一定有其獨到的見解與處事的法則。但我也不完全同意，一個股票上市公司大老闆的生命價值或處事法則，就一定值得我們效法。
因此，我經常會跟學生說，一個擁有十萬名員工的大企業家一定比擁有十個員工的小企業主來得成功嗎？我認為這當中的評判標準不應該只有「效率」或「效益」單一標準，而是要看在這些企業工作的員工「幸福感」而定，而這裡所謂的「幸福感」可以包含自我實現的程度、享有的人際關懷和支持、生涯目標以及對職場的認同感等等內涵。因為在我心中，一個只會把員工當機器「物盡其用」的大公司老闆，絕對無法跟一個懂得「人盡其才」的小老闆相比擬。
可是每當我講到這類觀點時，就會有學生說：「老師！你的說法太理想化了，處在這麼競爭的社會裡，企業要生存就一定得想盡辦法增加自己的產量、產值或創造力，沒有競爭力，談那些理想都是假的」。事實上，不僅在課堂上有同學覺得我的觀點很烏托邦，就是在我服務的學校裡，也會有其他老師或同事覺得我「做事很沒效率」，不懂得以最少的成本（包括時間、資源、人力等等）辦好事情。
每當我聽到這類的回應，心中也燃起另一種聲音：「難道人生值得追求的價值就只能是『效率』或『效益』而已嗎？我是否有可能多花一些資源，而換得一些諸如人際關懷、相互體諒、真誠的尊重等等我值得生命中很珍貴的東西？」
現在每個人的生活世界幾乎都已經被「效益」或「效率」充塞，好像唯有懂得如何以最少的時間、物資和人力生產最多產品的人，才叫做「成功的人」。但很諷刺的是，也就是在這個大家拼命要把發條拴得更緊，好讓自己能在更有限的時間內搾出更多產值的環境下，人們出現了一堆族繁不及備載的文明病。連帶地，一些藥粧店紛紛推出一系列補東補西的保健食品，左鄰右舍也開了許多加按摩養生館，就是高鐵或信用卡公司的行銷手法也強打休閒旅遊牌。
但是這些商品或服務使用，多半只能為人提供一個暫時性的抒壓或無壓力情境，而無法為人徹底建立一種「真正合宜的生活方式」。甚至當我們在缺乏人性的工作環境底下為了脫穎而出而自我壓榨，以致產生一堆生理與心理的病痛，或是在社會或靈性層面上有所困擾時，食用或使用這些保健食品或抒壓服務所得到的短暫舒暢或緩解，只會麻痺我們對生命目標的反省力或夢想，進而繼續讓自己陷入永無止境的工作效率追求。
每次當我想到這裡，再聽到有同學或同事跟我說：「老師！我覺得你的方法真的很沒有效率」之類的話時，我都會想跟他們說：「我之所以會用你們覺得比較沒有效率的方法做事，是因為我覺得生命中還有比『效率』更值得我去追求的東西」。
我深信如果我能營造一種相互尊重、體諒與關懷的工作環境，即便工作效率被扣了20分，工作場域中同仁的幸福感也會增加至少50分以上；而這種存在於工作場域的「高幸福感」，會大大提升我們所服務學生的滿意度。因為，學生們不僅可以從我們身上感受到一種溫馨的人際互動方式，也能從我們身上感受到真誠的關懷與尊重。我真希望自己與同仁努力的付出，可以讓學生們親身體驗到另外一種不同的、可能的生命價值或生活方式，而不只是生活痛苦中短暫的麻醉劑而已！
◎ about 徐敏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