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屬神學—台灣之愛的再思

【作者:葉仁昌會思想的蘆葦 2002.01.06


四十多年來,有一個荒唐的故事。

有一群人在通宵禱告,呼求主復興台灣教會。

而他們的心、他們的夢,

他們的激情、他們的理想;

當然,還有他們的財產,

卻在另一個「迦南」。

 

 

翻譯的生命與創作的生命


  「本色化」是信仰生根的關鍵。唯有本色化,信仰才會成為人們血液與生命的真實部分。然而,基督教在中國的本色化的路線卻出了問題。她一直沒有跳出「翻譯模式」(Indigenization in translation)來。這種模式在尋找一套橋樑式的語言及表徵,並企圖以之來「會通」基督教與中國文化。它的考驗和最高成就,只是看誰的「翻譯」最忠實,又是否能臻於「信、雅、達」的境地。然而,一個有信仰的人,在他所屬的文化與生命世界中,最大的意義卻不是作一個「翻譯者」,而是成為一個不斷參與創造和建構的「作者」。

  「翻譯者」企圖在不同的語言及表徵世界中,尋找共同的意義世界。當他們找到了,就可以稱它作「會通」。他們以為,只要雙方的經驗指涉對象相同,就可互相傳譯和溝通了。但是後期的維根斯坦(L. Wittgenstein)卻告訴我們,任何兩組語言及表徵,即使有相同的外在經驗指涉,甚至有相同的形式,仍然很可能代表兩個截然不同的意義世界。因為,語言及表徵之所以有意義,基本上是由於它們為人的一項「行動」。維根斯坦形容語言及表徵有如一場場的「遊戲」。一方面,它們是互動的,並無所謂標準的、可預測或控制的行動。另一方面,它們則受限於各種情境、局勢和遊戲規則。維根斯坦說道,語言及表徵的用法可以類比為其所緣生的「社會」與「生活模式」(mode of life)。他相信,人是先有生活,然後才從生活中學到語言及表徵。並不是先學習了一套語言及表徵,然後才用到生活中。而就在這種新觀點下,語言及表徵的意義,不再是經驗指涉對象的對應,而是形成該語言及表徵的生活系絡了。

成為文化與生命世界的「作者」


  維根斯坦的這個發現,其實正是翻譯模式的本色化的致命傷所在了。它等於是要求語言及象徵的「翻譯者」要先成為文化與生命世界的「作者」。因為只有完全的參與、認同、並成為對方生活系絡的共同體,才能正確地詮釋對方的語言及表徵。

  「翻譯模式」的本色化卻忽略了這個認同與歸屬的問題。結果,四十多年來,發生了一個荒唐的故事。就是有一群人在通宵禱告,呼求主復興台灣教會。而他們的心、他們的夢、他們的激情、他們的理想,當然,還有他們的財產,卻在另一個「迦南美地」。試問,這樣的一群所謂的「大能的子民」,如何可能正確而充分地詮釋台灣人民一切的虛空、壓力、迷惘、苦悶和災難的語言及表徵呢?如果他們對於斯土斯民缺乏一種生死與共的認同,那麼他們又有多少的詮釋能力與激情來探索基督信仰的本色化?因而,「翻譯模式」的本色化可以隻字不提台灣的前途與命運,而磨姑在與宋明理學、禪宗和新儒家的「會通」中。

技術理性?抑或演員?


  「翻譯者」的心態是隔離與二手的。因為,他不需要為作者的論點、立場、風格與後果負責。他甚至不需要同意或欣賞作者的見解。他並不承擔批評,也不享有掌聲與喝采。對於原作的主題與內容,他所需要的也只是翻譯上的「技術理性」,而不是實質上的理性運用或價值判斷。當然,若是他對主題範疇愈有研究與素養,就有可能翻譯得愈好。但即使素養再好,也不能對原作增添或刪減些什麼。「翻譯者」的職業道德,就是堅持自己是「二手貨」,而非第一人稱的參與和關懷。

  但「創作模式」的本色化(Indigenization in Creation)則截然相反。他要成為台灣文化與生命世界的「作者」。並以第一人稱的參與和關懷,來承擔批評、迎接掌聲與喝采。他不是一個站在旁邊看人下棋的疏離的「觀察者」(observer),而就是正在角力與奮鬥中的「棋手」,也是台灣這場生命戲劇與神學舞台的演員(actor )。他直接面臨著即刻的情境衝突與博奕規範。他不只是與斯土斯民成為生死與共、禍福相攜的共同體,更也在與同胞的血淚和汗水的共同命運中,尋索出基督對斯土斯民的意義,並且迸發出神學的果實。雖然過去他所接受的是「移植」過來的基督,今日卻與基督同生根在台灣這一塊「母親的土壤」(motherland)中。他的心在這裡,他的激情在這裡,他的理想在這裡,他的抱負在這裡,他的夢在這裡,他的財產也在這裡。對一個台灣文化與生命世界「作者」來說,台灣不是我們的「埃及」,而是「迦南」。>它是「流奶與蜜」的應許之地。它「乃是有山、有谷,雨水滋潤之地。是耶和華你神所眷顧的。從歲首到年終,耶和華你神的眼目時常看顧那地。」(〈申命記〉十一章十一及十二節)

下期待續

本文作者葉仁昌教授任職台北大學公共行政暨政策學系,是衛蘭團契 晚堂「生命的需要」專題講員
本文原載於《邁向台灣的神學建構》及作者個人網頁,經作者授權本中心刊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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