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真遺憾

【作者:吳琇瑩網路作家Ⅰ 2005.06.19


「我沒想到會多出那麼多時間,怎麼辦?」這陣子,他常常被這個他早就該想到的問題問倒。

原來過去他不知不覺地以為,他所可以使用的時間和他必須完成的事情之間,是配得剛剛好的,就好比如果你八點半上班,那麼,七點鬧鐘響與打卡之間的這段時間,得剛好完成賴床、盥洗、換衣服、吃早點、走路、搭公車以及再走一段路與搭電梯這些動作。某段特定的時間就是要用來完成某些特定的事情。所以,當他忽然發現,事情已經完成,而時間還沒有用完的時候,他開始覺得慌。

「甚麼?」他的朋友張同學、李小姐、王先生聽到這個問題,異口同聲地驚歎 – 時間太多竟然也會是個問題?

「這有什麼麻煩的?可以到書店逛逛啊!」張同學說。

「或是可以到咖啡店坐坐啊!」李小姐說。

「抽根菸就打發過去啦!」王先生說。

「不是的,這個問題是這樣的……」都怪自己沒講清楚,難怪他們沒聽懂這個問題的深度。

張同學看到他一副要深談的樣子,立時起身:「不好意思,我得回家了!」談一談是不必很久,不過,若要在廿七歲之前拿到博士學位,一分鐘可都不能放浪費。

李小姐也沒辦法和他討論:「我也是,我等一下和客戶有約,在轉角的星巴克,我得走了。」李小姐在晚上九點、十點還約客戶談事情是常有的事。若要在三十歲之前賺到第一個一千萬,這是一定要的。

「我也得走了,我要去看我的房子。」這房子是張先生的榮耀,一千八百萬,現金買下來的。還不能住進去,但他每天都會大老遠繞過去看一看,然後微笑。一千八百萬,都沒有貸款,才四十歲呢,再微笑。

他們離去後,他想,一定是他問得太沒頭沒腦了,他決定演練一下講出前因後果、讓人一次就聽懂的講法:「有一個問題讓我很慌。這個問題是這樣的,以前我以為生命就是考試升學、結婚生子、生官發財、買房子買車子,所以一秒鐘都不放浪費地往前衝。可是沒想到,我現在才五十出頭,就已經什麼都有了,怎麼會這樣?我沒想到會多出那麼多時間,怎麼辦?」

他一個人坐在座位上,口裡輕輕唸著,心裡重重慌著。

年紀尚輕的張同學、李小姐、王先生沒有留下來陪他思索這個問題,留下他一個人獨自發慌,這當然是一件很遺憾的事,但是更令人遺憾的是,以他們今天的表現來看,日後他們似乎也不能免地會在突然間、赫然間、沒有預備好之間,開始發慌。

啊,真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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