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陈小小 2016.03.06

高中读第一志愿的女中。校歌唱着「教育平等、女权伸张」，校长是女性、教务主任是女性，印象中校内重要职位似乎全是女性，只有主任教官是一个有鲔鱼肚、看起来跑不快的阿伯。我在想哪天也应该把这个欧里桑给换掉才不那么碍眼。女男平等的种子在我高中年轻的心灵种下，大学开始抽芽成长。

大学读的是工学院，男多女少。我饥渴地吸收专业需用的知识，我想着四年后我将要在职场上发光。我也跑社团，我认为社团可以训练与培养组织能力与人际关系，是课堂上学不到的技能。其实社团经验也可以透过投身于系上与班上的事务获得。但很快地，我遇到困难，因为第一场班上办的舞会，竟然有条规定，「男同学尽量带女伴过来，人数不限。但女同学不能带任何男伴进场。」当然，连双人舞都不会跳的我，哪里会认识跳舞的男伴可以带进场？但这条不尊重女性的规定惹毛了我，后来系上或班上办的各项出游活动（包括毕旅），也都有这种规定。我因此寒了心，打定主意若没有必要就不参加系上与班上的活动。这亦激发我内心那股不断想要证明女性比男性强的意识。

大一升大二的暑假，在福音营决志信主，进了团契。我饥渴地学习祷告、学习读圣经。我小学三年级就爱上了那位为我舍弃生命上十字架的好牧人耶稣，但我不认识他。我想要有系统、循序渐进地与他建立真实的关系，更了解他，更爱他。然而大三要接核心同工的职位，竟然有条规定，「团契主席只能由男性担任」。当然，我圣经还没读过一遍、祷告说不上几句话、教会或团契的活动也不太了解，而其他几位弟兄祷告可以从国家、到社会、到个人，圣经也都至少读过一两遍、又见识过教内大小事务，相较之下我本来就没有资格担任主席。但像历史重演一般，这条不尊重女性、男女不平等的规定惹毛了我。

不过这回我可不能如上次一样，选择渐行渐远，因为我立志这一生要为耶稣活。我去挑战团契辅导，黄哥并没有根据圣经来逐节跟我讨论，他只淡淡地摸着他那本阅读无数次、页缘已经破损不堪的圣经说：「我可以向你保证，用我这一生对圣经的了解，这就是上帝的教导。」我心里想，这真是烂爆了的答案。但看着辅导手中的那本老旧圣经，我只有先吞下那口气。

在多年之后，我了解「女性为何不能担任教会团契的领导者？」大概有两派神学立场，一种是互补主义（Complementarianism），一种是平等主义（Egalitarianism）。后者认为女性也可以担任牧师，前者认为只有男性能担任牧师，双方都有圣经根据。

暂且搁下这问题，来看生活中最常遇到的，家中的领导者是丈夫？还是妻子？得清写的《带六套衣服出差》就是很实际的问题。在男女两人结婚有了孩子之后，最好的情况是夫妻两人的工作都有余力可以一起带孩子，或是公婆爸妈帮忙，或有值得信赖的保母。但若工作是那种需要百分之两百的投入，就会遇到谁来当家中经济的主要供应者，谁来担任主要照顾者的难题。我们的情况是就是后者，加上我生的两个孩子都很难带，我母亲说我的小孩是那种会被保母灌安眠药、施虐或被退货的啼闹小孩，所以我必须选择在家。

不需要经过讨论，现实环境考量就自然地让我成为家庭主妇。西蒙波娃《第二性》主张的「女性不是男性的附属，可以跟男性做一样的事」，在我个人的实际生活，成了纸上谈兵。除了小孩的照顾外，还有老人问题。当然我的爸妈和公婆并非倒在床上需要人照顾，但我先生的工作沉重，让他没有头脑去思考与长辈互动这些细腻项目，而在家带小孩的我才有能力看见老人家的需要，适时对他们嘘寒问暖。十多年下来，我发挥了女性受造特有的养育保护、联系关系、温暖支持的能力，舍弃了工作成就感的实践。

然而，上帝让我看见真正的问题不在男女平等，而是这个社会对「帮助、支持、生养、维系关系」的忽略。我非常感谢女性平权运动，它让女性在地位上与男性平等。毕竟在过去社会，女性不是人，女性是男性的财产。因为有女性平权运动，所以如今无论是互补主义或平等主义才有坚实的两性平等合作为基础。可惜，运动走到另一个极端带来的副作用是让女性向往跟男性做一样的事，看轻女性与生俱来的美好特质，造成男女两性集体鄙视「帮助、支持、生养、维系关系」特质的重要，于是整个社会人际关系的互动与温度越来越低。现代社会，越来越多的家庭，夫妻双方都致力工作成就，经济虽然丰裕，但往往牺牲的是上下三代亲子关系，而那些却是基督信仰所看重的爱的关系。

我非常清楚世界的力量，世界要人们追逐物质，而忽略了建造爱的关系。二十多年前我第一份工作是电脑室助教。我有收入，可以办信用卡，在社会上人们对我的眼光是尊重。但成了家庭主妇之后，我像《带六套衣服出差》中的女主角，仍接着小案子，维持基本的工作能力，没有固定收入，办个信用卡都得受到银行专员的刁难与羞辱。我几次气到想要重回职场，我十分能体会家庭主妇为何丧失自信，然而回首来时路，我感谢上帝让我这些年的正职是个平凡的家庭主妇，因为我的爸妈在这几年接连过世，我至今没有太多遗憾，是因为我有时间与他们谈天说笑，陪他们上菜市场买菜、带他们去馆子吃好料，并且几次他们进医院我可以日间陪诊或夜间守护。如果我跟男性一样在职场上发光，我铁定没有时间做这些事。那些充满爱的回忆，是金钱买不到的。

身为上帝的女儿，我可以享受与生具有的养育保护、联系关系、温暖支持的能力发挥，在时间体力有余裕的情况下，我也可以拥有工作成就感的部分实践。人的一生怎样过才有意义？个人的情况、个人的想法不同，但我喜欢在耶稣里面，有着与世俗不一样观看事情眼光，有着从天上来的自信，简简单单、平凡度日。


图片提供/123R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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