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熊璩 2003.12.14
“柔對魏”訟案
過去二三十年來在美國社會產生最大爭議,也引起最大情緒反應的道德問題,就是墮胎問題。自從1973年美國最高法院判決德州的反墮胎法不合憲法以來,它所引起的社會風暴,堪稱是第十二級!這個震撼雖然主要是在美國社會,但它對一胎化政策下的中國基督徒和海外華人社會,也有很大的影響。這也是我們提出討論的主因。
1970年代初期,當時美國的社會環境非常有“革命性”。最高法院的大法官們也是思想比較“前進”的一代。1972年,兩位年輕女律師Sara Weddington 和 Linda Coffee 打算利用向德州的反墮胎法挑戰,以改變全國的墮胎政策。她們物色一位希望墮胎的母親作原告,正好找到了懷孕中的馬孔薇(Norma McCorvey)女士,時年廿一歲。
這就是有名的“柔對魏”(Roe v. Wade)訟案。馬女士化名Jane Roe,Wade則是達拉斯縣的檢察官。這是一個類案(Class Action Suit),目的在爭取全國婦女“主宰自己身子”的權利。案子幾經波折,最後上訴最高法院。大法官多數支持控方,但是找不到一條憲法依據。經過兩次聽証,中間辯方還更換律師。爭論的重點是,胚胎是不是有生命的。結果大法官以七票對二票通過墮胎合法化,它引用的條文是憲法第十四修正款,保護尊重婦女的“隱私權”。因為大法官是先有立場,再牽強解釋憲法,因此這個判案受到許多批評,直到今日。
這個判決推翻了四十六個州的墮胎法。它肯定了懷孕第一期(頭三個月)婦女作決定的主權。第二期墮胎,為了顧及婦女的健康,各州可以限制,但不能禁止。在第三期,除非母體有生命危險,為了保護胚胎(Fetus),各州可以立法限制或禁止墮胎。但事實上,絕大多數的州都容許第三期墮胎。這第三期的墮胎又叫做後期墮胎(Late Term Abortion)。反對人士稱之為“半生產墮胎”(Partial Birth Abortion),贊成的人稱之為“完整擴張及抽取”(Intact Dilation and Extraction, D&X; or, Intact Dilation and Evacuation, D&E, 兩種方式)。很多人士認為,這是最不人道,也是最賺錢的墮胎。自從1973年以來,美國後期墮胎的數目已達數十萬之譜,墮胎總數則超過四千萬。
這個判案是美國社會的一個大轉捩點,是“婦女解放運動”(Feminism)的一大勝利。前進的浪潮強烈地震撼了家庭道德固有的內聚力。人們憤言,今天婦女的墮胎權,即使是殘殺將要臨盆的嬰兒,也是婦女的“神聖權利”。
1995年8月,馬孔薇女士在達拉斯一個私人家中的游泳池受浸。給她施洗的是“搶救行動”(Operation Rescue)一個反墮胎組織的全國總指揮,班能牧師(Flip Benham)。馬女士在全國電視機觀眾面前宣告,她從此反對墮胎。身為墮胎合法化的標誌,她的改變給墮胎陣營帶來極大的難堪。她揭露的墮胎診所內的黑暗,更是令人咋舌。
下文就是馬女士1998年《被愛征服》一書的簡介。
馬女士的出生背景
馬孔薇女士出身於一個破碎的家庭,從小父母離異。她在八零年代寫了一本書,叫作“我就是柔:我的一生,柔對魏,和選擇的自由”(I Am Roe: My Life, Roe v. Wade, and Freedom of Choice)。其中她提到自己命運坎坷。雖然父親很愛她,但不在身邊。她幼年受到身體和心靈上的傷害。有一段時期她進入改造學校。青少年時,遭受過性傷害。她十六歲結婚,婚後常常受到丈夫的毆打。她也提到自己酗酒,用迷幻藥,而且有雙性的性關係。
“柔對魏”案子所牽涉的是她第三個孩子。她第一個孩子交給了她的母親撫養。第二個孩子是由孩子的父親撫養,而且她同意永遠不去看孩子。雖然是訟案的主角,她自己一生卻沒有墮過胎。她原來是靠做些零工為生,包括調酒師,遊樂場員工。在她終於表明自己就是“柔”的身分以後,就開始在一些墮胎診所中任職,偶然也做些演講,接受訪問。後來NBC還拍了一部取名“柔對魏”的電視影片,對她的一生有許多介紹。
心直口快
在推動反墮胎法案的政治舞台上露臉的,大都是“長春籐盟校”(Ivy League)畢業的“新女性主義”運動健將。她們穿著西裝,手提公事包,趾高氣昂。對初中三年級就輟學的馬孔薇女士,很看不起。Sara Weddington 當初只不過利用她作訴訟的工具,得到馬女士的簽名具結以後,就棄她如敝屣。馬女士因而發現,那些反對“不容忍”最賣力的人,往往也是最不能容忍他人的人。
馬女士心直口快。她沒有上流社會的矯作,也絕不會任人擺佈。因此常常讓“新女性”難堪。譬如有一次隨同新女性主義領袖,Kate Michelman(National Abortion Rights Action League的主席)等,出席參議院的聽證會。年長的參議員Strom Thurmond 稱讚在座女士個個都美麗可愛,使得這些新女性們表情尷尬。馬女士當庭發言說:“參議員先生,我也很欣賞你的領帶,你是在哪兒買的?你今天也打扮得挺漂亮的。”語畢引起全場哄然大笑。
馬女士也是恩怨分明的人。在新女性陣容中,有一位Gloria Akkred(洛杉磯的民權律師,早年曾為Patricia Hearst辯護,後又曾為O.J. Simpson案的受害家屬辯護)。這位女士非常照顧她,馬女士對她也一再流露出感激之情。
這就是馬女士。她有缺點,也有優點。但是她裡外一致,絕不掩飾。
墮胎診所內的黑暗
因為媒體的渲染,許多人可能有一種印象,認為反對墮胎的都是些恐怖分子,墮胎醫生是這些極端份子的受害者。馬女士也親身經歷到住所被人掃射,幾乎喪命的恐怖經驗。但大多數反墮胎人士並不是“好戰份子”。相反的,他們充滿了熱情與愛心。
靠著她的特殊身分,馬女士開始在墮胎診所任職。這裡,她才親眼看到了診所內部的真相。墮胎診所是媒體和政治上的寵兒,誰也不敢得罪。不像普通醫院,診所內的衛生和安全設備,從無清楚的規格與尺度。以德州為例,一直到1997年才通過立法,使得它的管制規格與獸醫院相等。在診所中,胚胎都叫作“標本”(Specimen)。懷孕越久,墮胎的收費越高。墮胎診所為了賺錢,往往沒有告訴求診的婦女,墮胎經常對人體造成後遺症。也沒有警告她們,心靈可能受到的創傷。例如,有些懷孕的婦女在手術中,因不小心看到嬰兒的手腳而昏厥,痛悔終身。
尤其是中、後期墮胎,抽出來的胚胎還可能是活的,醫生用剪刀剪開頸後,抽出腦漿。所有的“標本”都裝在玻璃罐裡,放入冰箱,然後再賣給醫院,或是醫學研究機構。由於法律上的顧慮,技術上這種交易並非買賣,而是一種“服務”。這是墮胎診所的一大收入,胎兒越成熟,可“服務”的器官越多,價值就越高。
“搶救行動”組織
“搶救行動”(Operation Rescue)是一個反墮胎組織。它使用和平靜坐,對墮胎者勸導協助,和對大眾教育的方式,來遏止墮胎。他們的出發點是上帝的愛,和基督徒對生命的尊敬。
在1995年,因為一個奇妙的“巧合”,“搶救行動”的總部居然搬到了馬女士所服務的墮胎診所的隔壁!要知道,當地的法律,一個反墮胎份子如果坐得太靠近墮胎診所,初犯,罰款十萬元,加上一年牢獄。當然如果同是房客,就不會犯法了。
因為馬女士常需要出來抽煙,班能牧師便得了機會與她搭訕起來。請想想,一個死硬派的墮胎倡導者和一個反墮胎的領袖,居然談上了。開始時當然很困難,尤其是碰到口不饒人的馬女士。但是班能牧師誠懇而親切的態度,降低了她的仇視。
在“搶救行動”搬進來一星期後,班能牧師對她說:“我等一下要同大約十個墮過胎的婦女談話,幫助她們重新站起來,癒合她們心靈的創傷。你願意同我去嗎?”班能牧師還非常認真地向她道歉,因為有一次,正當馬女士在書店為她第一本書給讀者簽名時,班能牧師和一批示威者在旁邊大聲喊叫:“馬女士,你要為三千五百萬個生命的死亡負責。”當時令她很下不了台。但是這回他的道歉,更是讓她不知所措。她一生吃過許多男人的虧。在她心目中,男人都是無聊人士(Jerk)。班能牧師這種真誠的舉動,是她今生第一次遇到。她實在忍不住,衝進房間,大哭了一場。
後來,班能還跟她解釋,自己當時的厲聲叱責,正是如同《羅馬書》七章所描寫的,憑血氣所做出的衝動行為。他向她承認,自己是“被一個偉大的神所拯救的一個大罪人”。他又向她分享自己從一個自私、酗酒的沙龍主人,到信主,並放下事業去讀神學的見證。這不像是馬女士心目中的示威領袖。他並不是一位冷酷、自義的狂熱份子,而竟然是一個有感情的人。這種心靈上的交往,是那樣的陌生,卻又那麼親切。她開始發現,這些基督徒並不如她想像中那樣不近人情。他們充滿了喜樂。他們也並沒有強迫她接受他們的觀點。這種愛心的關懷是她無法抗拒的,她的心開始軟化。
極不協調的角色
“搶救行動”組織中,許多工作者都有自己的傷心往事。也因此,他(她)們對墮胎帶來的痛苦,有深深的同情。他們並不屬於那種“我比你神聖”,或是“你該下地獄”的宗教徒。有一位名叫容達(Ronda)的工作者,以及她兩個可愛的女兒,開始與馬女士交往。這兩位小女孩經常從隔壁跑過來,到馬女士服務的診所玩。她們非常愛這位“阿姨”。藉著孩子,馬女士與容達竟然結成了好友。容達告訴過馬女士,自己當年差一點就把老大墮掉了。
這兩個孩子非常機伶懂事。孩童所流露出來真誠的愛心,與墮胎診所的冷酷現實,形成了尖銳的對比。在診所中,她展現著一個頑強,粗獷的形像。在孩子面前,她接觸到的是愛的鼓舞。這兩種極不協調的角色,讓她感到痛苦。她在天真無邪、滿有愛心的孩子面前,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渺小。這是她從來未有的感覺。因此,她的酒越喝越多了。
馬女士與“搶救行動”之間的微妙關係,特別是她與班能牧師之間的對話,成了媒體關注的花邊新聞。1995年6月,她和班能牧師同時被邀請到國家廣播公司(NBC)的“今日”(Today)節目。這兩個死對頭居然能夠彼此尊重,真是不可思議。
有時,馬女士也懷疑班能牧師的動機,他是不是要降低她的防範以便幹掉她?她完全不了解基督徒作見證的意義。她不知道,這些人天天為她禱告。這時,她一方面在墮胎診所工作,與反墮胎的人士鬥爭。一方面又因為看到活生生的胚胎被抽出母體,而感到萬分歉意。
有一天,她與容達以及她的女兒一同去買家具。上車回家前,她忽然注意到容達車尾貼著的一塊牌子,上面寫著:“墮胎停止一個跳動的心臟”。容達那可愛的大女兒正好跟在後面。突然一個念頭閃入她心頭:如果當年容達把這小女孩墮掉了,今天又會是什麼樣的情形呢?她後來在《被愛征服》的書中記載說,當時她好像看到一幅圖像,那幼小的胚胎--容達的大女兒,正活生生地被醫生抽出。那幅圖像是如此的真實,緊緊地抓住了她的心,太可怕了。這一切都是她的錯,是她害死了這個小生命!容達也看出她神色有異,問她發生了什麼事。她一言不發,坐上了車子,帶上太陽眼鏡,讓淚水流滿面頰。
“招牌”竟然倒戈
馬女士有一個別針,上面寫著“上帝”這個詞,上面畫了一個叉。這就是她對上帝的看法。有一次,容達的女兒邀請她去參加她們教會的佈道會。她終於答應與她們全家同去。就在那次,當牧師講到上帝愛世人,甚至將他的獨生子賜給他們,叫一切信靠他的罪人都可以得救的時候,馬女士已經準備好了,她終於舉起了手,願意接受耶穌基督作她個人的救主。
她走上前去,站到牧師的台前。她感到自己從牧師的眼中看到了耶穌。她後來描寫說,當時好像有什麼東西穿越了她的身體。在耶穌面前,她感到自己罪孽深重,特別是她在墮胎合法化上所扮演的角色。她開始嚎啕大哭。她對自己說,這是馬孔薇的審判日。她在那裡為她一生所有的罪過懺悔。並沒有人領她如何禱告,她卻一直重覆地說,但願能重新收回自己所做一切的惡事,但願能取消墮胎合法化。她的憂傷和她的禱告都是從內心自然發出的。她感受到一種靈界的真實。當時外面大約是華氏一百度,但她一會感到熱不可耐,一會又感到冷得發抖。
就這樣,不知折騰了多久,她終於安靜了下來,停止了哭泣。她也不再感到悲哀,相反地,她感到無比的輕鬆,咧開了嘴,高興得好像飄浮在半空中。
她的洗禮是在達拉斯一個私人的游泳池內,時為1995年9月。為她施浸的就是班能牧師。美國廣播公司(ABC)還在現場轉播。馬女士的改變成為新聞界的大事。許多媒體都訪問她。墮胎運動的“招牌”竟然倒戈,這真是極大的諷刺。
不但她自己離開了墮胎診所,許多人也因她的見證而離開。這就是她新生的開始。她感到有一個強烈的慾望,要向所有她得罪過的人道歉。她自發地開始矯正自己的態度,學習新生命的樣式。
她快樂地說:“我終於被愛征服了!”
後話:空空的遊戲場
遠在她信主之前,大約還在八零年代。有一回她開車經過一個兒童遊戲的場地,那時場地中空無一人,鞦韆也是靜止的。她忽然被一種無名的沉重抓住,不得不把車子停下來,兩眼發直地看著那個空的遊戲場,她腦海中浮現出一個控訴:“馬女士,這都是你的錯。就是因為你,不但這個兒童遊戲場是空的,到處的遊戲場都是空的。”她再也受不了這個折磨,跳上車子,趕快逃開了那地。
信主後,在1995年中有一天,她從教會中走出去,信步走到了一個空蕩的兒童遊戲場。當年那種強烈的自責感忽然又湧上了心頭。她感到自己罪孽深重,悲傷不已。就在那裡,她寫了一首詩,表明自己的哀悼。其中她寫道:
我知道這些是兒童遊玩的地方,
但是我再也聽不到他們的歡笑,
因為我,這些地方竟成為荒場。
主啊,我但願天家有個完美的遊樂場,
那裡有天使保護他們,
使得他們快樂又安全。
我為那撕碎的幼小生命憂傷,
求您把他們修復完整,
我會愉快地獻上自己的身子,作為修補的材料
……
因著我所作的,在您的面光中,我將永以為恥。
她雖然自感罪孽深重,或許,神在這樣的人身上還是有祂更高的旨意?因為在上帝的眼中,每一個生命都是可貴的。馬女士後來在達拉斯成立了一個叫做“不再柔”(Roe No More)的組織,它是一個活動的輔導中心,專門輔導墮胎婦女的。這就是她對神的愛的生命回應。
作者後註:本文多取材自"Won by Love"《被愛征服》, Norma McCorvey with Gary Thomas, Thomas Nelson Publishers, January, 1998.
轉載自《海外校園進深特刊》第八期
「開」心的寶寶—小謙毅的故事
夢想的死亡
為別人活,威力無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