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顧美芬 2002.10.20

老大

「貝貝是架小飛機，爸爸是架運送信件包裹的飛機……」十幾年前念給孩子聽的書，我們全家都還記得。先生還不時哼哼唱唱我們家特有的一些書中名句。那時每天晚上，老大要求念三本書才肯睡覺，我常常念得口乾舌燥，快要抓狂。因為在國外，買到的書都是英文的，我還得念一句英文翻譯成一句中文。今天的他，十五歲，到大學圖書館借一本「侏儸紀公園」的作者Michael Crichton寫的書「Airframe」(機身)，三百多頁，一下午就看完了，而他的正式英語教育只有三年。我想當年和他一起唸書，多少有關係吧。當年的「小飛機」，成了一八零「機身」的大個子，而他裡面的心，仍然與我貼近，因為藉著共讀，我們有共同的話題，現在常常是他向我作新書介紹了呢。

老二

「你有老鼠牌鉛筆嗎?」六年級的老二最近在看這本老師推薦的書，先生利用時間也看完了，一面看一面笑。但我常常推說自己要看的書太多，不想掉入陷阱，因為每個孩子都極力向這個嗎咪推薦好書，老二尤其會說話，「你只要看一點點就好，你隨便翻翻就好。」就像當年睡覺前，甜甜蜜蜜地說，「媽咪，再念一本就好，再念一本就去睡覺。」等我念了十七八本關於車子的書，他還睡不著，最後是一手拿著三部小卡車，一手拿著兩部小火車，睡在一堆書中。「你有老鼠牌鉛筆嗎?」這本書被放在我的餐桌，終於有一天我拿起來翻翻，接著就一口氣看完，覺得他們的品味真不錯，所以，我們三人又可以聊上好些讀書心得了。老二沒有在美國正式讀過書，所以喜歡的和哥哥不同，他愛上金庸小說時，他叔叔送了一整套，想當年我不准先生半夜不睡K小說，先生就在看完後乖乖都送掉丟掉了，如今卻還能從老二書架上，抽本金庸小說回味一番，或和老二聊聊誰是武林高手，得意自不在話下。

老三

老三呢，說來慚愧，她在我不知不覺中，已經會自己看好多書了，雖然我仍然念不少書給她，但我想兩個哥哥的功勞也不小。每次我們去書店，她都會選一些名人傳記的童話或漫畫，也對哥哥們傳下來的中外書籍很珍惜，尤其喜歡插畫好的童書。我很喜歡也是女兒喜歡的一本書是「Love You Forever」，它的插畫頁頁動人心弦，從孩子坐在馬桶邊搗亂開始，進入狂飆的青少年期，到孩子長大成家，自己有嬰兒，而母親卻老了，我每次看每次想哭，它畫出我自己的為母心情，也說出我對孩子最深的話:「永遠愛你」。我每次和孩子笑說，就像這本書上畫的一樣，媽媽老了變矮了，你們有自己的家，有時候回家看看媽媽，把媽媽抱起來，像抱嬰孩一樣，在搖椅上唱著，「我會永遠愛你」。我不知是期待還是害怕，不知我老的時候，孩子們會不會記得這本書。

全家共讀

有一天，我驚覺這幸福的日子終於到了--就是連最小的孩子也不用我唸書而會自己閱讀了，因為這意味著我們可以有更多的話題，我可以更洞見他們獨立的思考，我們更可以像成人一樣，分享我們的心得，交換我們的想法。當最小的孩子都成為文明人時，我們可以全家共讀一本書了。

我們家最幸福的一幅圖畫，就是吃過晚餐，全家在一起讀一本全世界最暢銷的書—聖經。有時候聽一家之長念給大家聽，有時候全家輪流念。聖經裡的許多故事都是當年耶穌講的，祂是講故事高手，這些故事或比喻，常常令人回味無窮。我們會用聖經上的事引起很多話題，不只在餐桌上，可以延伸到車上，床上，也就是生活中每一層面，孩子的問題從「到底有沒有恐龍」，「挪亞的方舟有多大」到「爺爺死後在天上做什麼」各式各樣應有盡有。

「媽媽，你覺得安樂死怎麼樣?」老二問了這個不容易回答的問題，我們討論了一下，他的結論居然和我的結論一樣，其實也就是聖經對生命的看法，生命是神創造的，主權在神。聖經的價值觀成了我們家的價值觀，一起讀聖經也成為我們家最主要的傳統。

持續認識彼此

「媽媽，我今天看到一本書說，男生和女生很不一樣，如果辦公室裡，女生看見女生在洗手間哭，不到五分鐘，她們說不定就已經交換手機號碼，成了好朋友了，男生呢，如果看見男生在洗手間哭，說不定奪門而出，以為見了怪事。」你若要青少年發表兩性關係的看法，八成是反應冷淡，讓你覺得自討沒趣。但青少年的老大，能這樣和我分享，這是切入兩性關係談話的絕佳時刻，我真覺得幸福得不得了，為什麼會這樣呢，當然還是藉著共讀，我們可以一直保持談話的深度。我們談報紙上看到的時事，談近期雜誌上的趣聞，談網路上下載的好文章和笑話。

當一方不再成長，談話就會越來越無趣，父母會說，「功課作了沒?」孩子會答，「正在!」，生活中變得無話可談，但其實連功課也是可以共讀的。老大最近把國文課本中的一課拿來給我欣賞，也順便考考弟弟的國文程度，看他讀不讀得懂文言文，這篇鄭成功寫的「與荷蘭守將書」寫得真好，我以前沒念過呢，再翻翻，看到幾篇熟悉的課文，「這是媽媽以前喜歡的作者和課文耶!」藉著共讀，我可以認識一直在成長的孩子，孩子也可以認識過去的我。

進入對方世界

孩子小的時候，共讀，其實是我讀他聽，但我讀，卻是進入孩子的世界，他聽，卻似乎不只是聽了書，也聽了母愛。孩子大的時候，共讀，其實是我們分開讀，但我們卻藉著談論彼此的共讀，分別進入互相的世界，不只讀書，也讀彼此的心彼此的愛。我在想，當我老了，若還能共讀，也許是他讀，我聽，我再次進入孩子的世界，他也終於會明白當年我的心情，我不會要念三本書才睡覺，我會趕他回家，叫他念好多聖經故事給他的孩子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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