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許媛如 2001.02.25

朋友寄給我飯島愛自傳，希望知道身為女性的我對她如何看法? 我突然想起曾經看過的一本書－「紅字」，我想先介紹這本書。

「紅字」原文「The Scarlet Letter」，翻譯成「紅色A字」可能更傳神些。 『A』是『Adultery』(通姦)的縮寫，作者－納撤尼爾。霍桑深受美國殖民時代清教徒主義(也就是十六世紀加爾文原罪教義）的影響，對人性的罪惡感受極深，但是他又力崇人道精神，所以「紅字」一書極有文學上的藝術價值 。

海絲特。白蘭是故事當中的唯一女主角，年輕貌美，卻嫁給一個畸形年老的醫生，他們之中完全沒有愛情。後來她早丈夫一步移民新大陸，等了兩年丈夫沒來，她一個人在波士頓以刺繡裁縫為生，後來生下一個私生子。整個故事從她生下私生子，被殖民地一群清教徒審判開始，這群衛道之士判她在胸前衣服刺下代表通姦的紅色A字，終生被社會放逐。他們不斷逼供，希望找出與她通姦的元兇，但是白蘭連一個字也不肯洩露，她寧願獨自承擔羞恥與排斥，甚至她把必須終生配戴的A字用金線加上美麗花樣，彷彿這是她身上最美麗的裝飾。紅色A字是非常屈辱的標誌，無論走到哪裡都是輕蔑與侮辱，但是白蘭仍然不改慈悲的本色，她以愛來對待所有人，她憐憫貧窮人，她救助困苦百姓，自始至終她獨自屹立不搖的扶養她的女兒。

與她相對的就是她女兒的父親-亞瑟。丁梅斯代爾，也是她牧區中輔導帶領她的牧師。他廣受信徒擁戴，信徒把他當成了完美無瑕的上帝代言人。丁梅斯代爾心中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罪惡(不該說是罪惡，是他偽善的自知)日以繼夜啃噬他的心靈，他必須長年戴著面具教訓百姓，以致於他的身體有如風中殘燭，搖搖欲墜…….好幾年來，他一直掙扎著想說出真象，可是他說不出口，書中描寫他罪惡糾葛與講道的力量－「丁梅斯代爾一面受著肉體疾病的痛苦，一面受著靈魂極度煩惱的折……..，因為這種重壓，才使他對於人類犯罪的同胞能有那麼親切的同情；因此他的心，能與他們的心產生共鳴，將他們的痛苦容納在自己心裡，並把他自己心中的陣痛，用憂傷動人的辭令，穿過成千成萬人的心…..一般人不曉得如此感動他們的力量是甚麼，他們把這青年牧師視為神聖的奇蹟」。

最後牧師死了，在眾人面前坦承錯誤之後於當年審判白蘭的刑台上斷氣…………
白蘭帶著女兒「珠兒」遠走他方。

飯島愛初來台時，萬人空巷，所有的鎂光燈圍著她喀擦喀擦響，我的長輩(尤其是父執之輩)無不對她嗤之以鼻，當然我也是審判台前指點的群眾之一，覺得她很「髒」，對不起！我無法隱瞞我的真實感受，為了金錢跟一堆陌生人，甚至是老頭子做那檔子事，然後為了更多金錢，在全世界的觀眾前面公然暴露隱私，我真的打從心裡不齒。當然那時我還不知道她的成長歷程，只能像十七世紀那些「規矩」的太太、貴婦人依照表象所認定的，繡著紅字，頂著眾人唾罵走到市場刑台時的白蘭，是「一個違背丈夫，克制不了自己情慾，違背聖經教義的壞女人」，而飯島愛就是一個『淫簜』的女人。

後來我看完她的書了，我的心中起了另外一種想法，雖然仍不苟同她的價值觀，但是我欽佩她的勇氣，她竟然在眾人面前赤裸裸的暴露軟弱與背逆，她竟然敢如此坦白的反省自己墮落與不堪的過去？每個人內心都築有一道牆啊，這是保護自己的工具，但是她把牆磚一塊一塊拆了，萬一有人一刀刺過去，她將連抵抗的機會都沒有啊！

她描述渴望得到肯定的心情，她描述走入不歸路時的經過。親人的否定；母親的無能；父親的暴力；朋友的強暴，一刀一劍都是傷痕。她形容:

「在嚴肅的父親旁邊，不常說話的母親總是不會多看我們一眼。
『這都是為妳好，這都是為妳好…』，這是母親的口頭禪。
擁有穿著和服資格的母親，在家中經常穿著和服。她，順從、聽從丈夫的話，悉心服侍他，就人們的眼光來看，是個理想的妻子。可是對我來說，【理想的妻子】和【理想的母親】實在有著天壤之別。………

『真是丟臉，真沒面子！』

小學快結束的時候，父親和母親的口中，總是只有這句話。我漸漸地發現，父母親並不是為我的事情著想，他們只是在意世人的眼光而以。」

「對男人來說只有異性，而男人的下半身是沒有什麼理性可言的。」

原來鎂光燈下的「女王」內心有這麼大的空虛，她尋求名牌、化妝品；她尋求華麗衣飾、尋找男人；她以性愛滿足不安全感；她以名利彌補殘缺尊嚴，我彷彿也看到社會上飆車、玩電動、援助交際、到處找人談戀愛的青少年，當我與社會大眾一樣只看到表象而當審判官，我與推他們入火坑的惡人其實都是共犯！下面這段話讓我感觸最深:

「盡了最大的努力還是這樣的結果，永遠得不到一句稱讚的話。不論我再怎麼努力，依然無法追上那個人，所以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就很討厭『努力』這兩個字。」
「在努力過後，只希望能被別人認同我所做的努力。這大概就是我所渴望的吧！可是我明明已經努力過了，卻無法得到認同。不被認同的『努力』是沒有意義的，為什麼他們不了解呢？為什麼他們連一句讚美都不肯說呢？」
「我每天一直被這樣不快樂的心情煩擾著，一直被壓抑著。現在回想起來，那時我甚至沒有想過，其實自己想做的事還有夢想的東西，就是這個。那時我滿腦子所想的，只是希望別人能夠稱讚我。」
「我，只是想得到別人的讚美而已。」
「只是想從父母親的口中得到一句『妳已經努力了』這樣一句話而已。」
「母親不了解，我也不想要她了解。她只了解人們的眼光以及怎麼穿和服才好看而已。父親回來時，我只會被打…………」

「誰？有沒有男人肯為我掉眼淚呢？ 大家玩完就走了。就算愛我，也只有在那個時候。真是非常的寂寞哪！」

約翰福音八章3~8節說道:
「文士和法利賽人帶著一個行淫時被拿的婦人來，叫她站在當中。就對耶穌說 『夫子，這婦人是正行淫之時被拿的。摩西在律法上吩咐我們，把這樣的婦人用石頭打死，你說該把她怎麼樣呢?』 耶穌卻彎著腰用指頭在地上畫字，他們還是不住的問祂，耶穌就直起腰來，對他們說:

『你們中間誰是沒有罪的，誰就可以先拿石頭打她』。

耶穌又彎著腰用指頭在地上畫字。他們聽見這話，就從老到少一個一個的都出去了。只剩下耶穌一人，還有那婦人仍然站在當中。」

星期天，HBO頻道播出一片電影－「絕代寵妓」，背景1583年的威尼斯，為當時歐洲最富裕但是也是最墮落的城市。那時政教合一，女性地位非常低落，大部分女性不准接受教育，很多女人不是走入婚姻就是成為妓女。劇中女主角不願成為傳統婚姻下無知且被限制的犧牲品，所以在母親教養之下她自願成為交際花，因她的美貌、知性與善解人意的溫柔，所有威尼斯的政商名流全都拜倒石榴裙下，參議員、法官、商人……..全是她的入幕之賓，但是也有很多政商的妻子、貴婦及衛道人士唾斥她的人盡可夫，甚至有教士因為得不到她的愛而假宗教之名加害於她。就在這個時候威尼斯發生嚴重瘟疫，這種老鼠傳染的黑死病一下子就殺掉六萬五千人，在束手無策之下，教廷把黑死病推托為上帝對通姦、賣淫及蔑視上帝者的懲罰，認為若要平息災禍，就必須將所有寵妓絞死。不利於她的謠言開始四處流傳，很多人謠傳她和其他妓女都是女巫，用了蠱術 媚惑男人，使這些男人無心從政，上天的逞罰、瘟疫因她們而起。

於是在宗教法庭上教宗逼她告解認罪，教宗告訴她除非她當眾承認自己使用巫術，否則就只有上絞架一途。她認罪了，但是不是按照教會的要求，她承認她媽媽以另外一種方式教導她；她承認她喜歡激情的歡愉；她承認她厭惡傳統應聲蟲似的無愛婚姻；她承認她喜歡自由；她承認她帶給了很多男人他們的妻子所無法給予的慰藉及尊嚴；當然她也承認她藉此賺錢謀生，她問那個陷害她的偽善教士，她若不以這種方式收取金錢，像她這樣一個沒有婚姻保障的女人要如何活下去？在法庭上她慷慨激昂高聲質問，在場的男人女人，難道你們真的喜歡這種傳統偽善的道德婚姻？你們能因為我能滿足那些乏味的妻子所滿足不了的丈夫就認定我是女巫嗎?

這時深愛著她的參議員站出來了，他告訴所有審判官，若她因女巫蠱惑罪被判刑，那他也是共犯，因為他跟她做的是同樣一件事，接著第二個參議員也站起來了，法官、政要、教士一個一個起立…………….

約翰福音八章10~11節:
「耶穌就直起腰來，對她說『婦人，那些人在哪裡呢? 沒有人定你的罪嗎?』
她說『主阿! 沒有。』
耶穌說『我也不定你的罪，去罷! 從此不要再犯罪了。』」

我對飯島愛看法如何？ 我現在只能說，我沒有權力論斷人，套句紅字裡的一段話作為結束吧! 「在無限純潔的神的心目中，我們都同樣是罪人。我們中間最神聖的人，他所到達的境界也不過比他的同胞高一點，僅能比較清楚地辨明上天對人世的慈悲，認識到人類的功績看來像是高聳雲霄，其實完全是一種幻影而已。」


作者為高雄大使命教會會友
職業為藥劑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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