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行為稱義?因知稱義?因信稱義!

【作者:張聖佳永恆的答問 2014.04.27


宗教改革以降,最能代表更正教精神的莫過於「唯獨聖經」以及「唯獨信心」這兩大綱領。「唯獨聖經」宣誓,聖經的教導乃是唯一的信仰指引,「唯獨信心」的神學涵義濃厚,出自經文「因信稱義」的提示。對那些渴慕並追求真理的更正教徒來說,「唯獨聖經」乃是自明之理,倒是若想認識「唯獨信心」反而得花點工夫。

在教會中可能聽到有人做見證時使用「重生得救」或是「與主恢復關係」這兩個辭彙,卻顯少聽到有人見證說他經歷了「因信稱義」。其實,這三個辭彙的意思雷同。簡單地說,「信心」使人「被稱為義」,這「義」不是以人的「義氣」來做標準,而是指上帝本身那個最高標準的「聖潔之義」。

「被稱義」指的是進入到生命的源頭,與完全公義與聖潔的獨一上帝恢復關係。如此公義威嚴的上帝之所以沒有拒絕罪人,反而使他們得著「稱義」的福氣,這全是因為耶穌基督替代罪人承受了他們本當得的報應,讓一切願意傾心信靠基督的亞當後裔都如同亞伯拉罕那般得以被「算為義」(亦即被「視同」無罪),重新來過。

一個信主之人的天路旅程縱使波濤迭起,該信徒受洗歸入主名的那日已經可以視為是他的「因信稱義日」,也就是他蒙恩得永生的一天。反過來說,如果打從內心對上帝並不在乎,那麼即使受了洗也代表還未經歷重生之義。

以上這個救恩原則對今天的更正教來說是寶貴又明瞭,然而中世紀的教會卻不是這麼看。

都是功德惹的禍

教會在中世紀時期將因信稱義理解為因信「變化為義」,認為那位憑主權稱人為義的上帝也需要人一同的參與。七世紀初的教宗大貴勾利(Gregory the Great)甚至表示,基督的救贖並未完成一切的工作,而是留下一部份要讓人藉由善工來補足。

這個觀念加速激發廣大信眾藉由善工來改造生命、邁向「成義」(亦即得救)的慾望。想當然爾,這不是稱義,而是善工主義,亦即明知人有罪性,卻仍以為他有能力憑自己的條件來貢獻救恩。

讓善工思想得以大行其道的實際誘因乃是「換取功德」這個錯誤教導。質言之,由基督與眾聖人所累積的功德可以被分享給信徒做抵銷罪罰之用,條件是信徒必須以善工來做兌換,例如敬仰各類的聖人與聖物。這類行為成了輸送功德的有形管道。

不幸的是,功德被輸送給信徒之前要先經過首肯,而這位有權批准的「施主」居然是羅馬教宗本人。這個批准的動作在中世紀一度淪為販賣功德的行為,它讓教會大發利市,卻因著滿足了大眾尋求心靈解脫的期待,被視為救苦救難之舉。

在今天已經見不到公然販賣善工的粗劣行徑,但輸送功德的概念還在持續。例如不久前,梵諦岡教廷發佈「全大赦令」(亦即「免罪罰令」),宣佈在2013年當中,教徒若按照教廷的指示進行必要的宗教行為(告解、彌撒、參訪聖地,以及向聖人禱告等等),就可以為自己以及煉獄中的靈魂積累免除罪罰的功德!

沉重的聖禮功德

但即使一個中世紀信徒不齒脫序的販賣善工行為,不表示他不會從其他正派的管道尋求善工主義的慰藉。相反的,教會的聖禮系統正可以成為這樣的替代品。簡言之,藉由告解補贖以及領用聖餐,信徒都形同是在不斷領受並累積功德,使他可以一直保持在「變化為義」的狀態中。

更正教徒可能會認為,這些聽來不可思議的傳統打從一開始就不該發生。然而教會從古到今有個大威脅,就是信徒無法在道德生活上見證信仰。

歷代教會不斷目睹各類想要鞭策警戒信徒,但最終流於激進(例如性格自義、不接納異己的多納徒派「Donatists」)甚至是公然擁護異端(例如否認人性敗壞,主張人可以不靠恩典行走天路的伯拉糾派)的團體。

針對人生命中那看似尾大不掉的罪性私慾,中世紀教會只能一再地消極強調,在末後的審判來到之前,一個人是否真實得救不能以外貌做定準。但同時為了鼓勵信眾追求良善,教會也將聖禮營造成改善生命的管道,並且用功德觀來做為吸引信徒看重聖禮的誘因。

這樣的發展當然是矯枉過正的偏差。十四世紀之後的許多神學家擔心它會弄巧成拙,讓信徒反而因著守聖禮而鬆懈下來。這些神學家的思想被稱做「新路派」(via moderna),為了不讓信徒有僥倖之心,它教導最嚴格的律法規範,並且用上帝的嚴厲來警告信徒。

在這樣的教導下,敬虔地持守聖禮依舊繼續是信徒的一線生機,因為聖禮成了那位鐵面無情的上帝還願意與人守約的記號。即便人人對自己終局的命運說不準,但只要願意把握聖禮的功德,得救的機會總還是存在。因著這個思維,「天助自助者」這句今天耳熟能詳的俚語就成了當年「新路派」的招牌口號。

找尋出路的痛悔文化

只不過,這種配合人性光景所激盪出來的聖禮功德變得沉重不堪。 信徒對聖禮愈認真,愈覺得自己做不夠,對自己的命運愈是惴惴不安。在馬丁路德於1517年引發宗教改革的前兩百年,信耶穌不是件讓人喜樂的事。信徒最常聽到的基督是一位審判者,他們在痛悔積功德的文化當中渴望出路。會有這個結果,當時負責為聖禮功德提供理論基礎的神學教育難辭其咎。

後來,「新路派」的教導成為日耳曼當地教會生活的標準認知,出身日耳曼地區的馬丁路德從小所耳濡目染的正是這種在上帝嚴格把關之下的善工氣氛。這樣的成長背景塑造了他的心理特質,加速他的內在信仰危機。也難怪,馬丁路德日後會說,他一直渴望遇到一位憐憫的上帝。

無獨有偶,天主教對馬利亞地位的關注也在這段時期格外地強烈起來,這顯示,信徒在重壓之下期望找到一個安慰和投靠的出口。然而對當時的許多人來說,只有宗教改革的臨到才帶給了他們真正的釋放。

過猶不及非整全福音

活在廿一世紀,不要說更正教徒自己,恐怕連很多天主教徒都搞不清楚,「善工主義」是使兩邊當初分家的罪魁禍首。

事實上,聖禮功德到今天都還支配著天主教的救恩觀,更正教徒為此感到慶幸,但也千萬不可以為,活在聖禮功德傳統下的人不是基督徒。聖禮功德明顯缺乏聖經的根據,更何況以史為鑑,這個傳統容易使心靈遭受律法主義的轄制,並且會激發想憑善工來自我肯定的驕傲血氣,甚至最後依舊使人活在錯誤的安全感之中。更正教徒卻謙卑承認,我們得救是本乎恩,也因著聖靈所賞賜的信心,因為這才是聖經的啟示。人沒有什麼好自誇的,也非依靠聖禮得救,只有唯獨信心的救恩才是罪人的福音。

但反過來,更正教的福音也可能就是它的危機。更正教會是否在脫離善工律法的制約之後,更有能力成為不與世俗合流的光明之子?是否許多更正教會在脫離了對聖禮的不當教導之後,反而對聖禮(特別是聖餐)過度的輕忽。

天主教將告解禮(亦即懺悔補贖禮)包括在聖禮功德之中,更正教在反對這個做法的同時,又是否能夠提供讓人放心傾訴隱情與掙扎,使重擔得以卸下的恩典媒介?過猶不及,更正教徒應該避免落入貶抑施恩媒介的無知和極端,持守本質是良善美好的事,不把嬰孩連同洗澡水一起倒掉,這才是整全的福音。

感恩 活出「義氣」來

更正教宣告因信稱義,不僅拒絕因行為稱義,也對因信變化為義保持相當程度的戒心。對更正教徒來說,當聖禮功德被當做變化為義的手段時,它與因行為稱義的界限已經很難劃清。雖然,天主教廷與「世界信義會聯會」(Lutheran World Federation)已經在1972年針對「稱義」與「變化為義」這兩者是否相融達成了歷史性的和解,但雙方並沒有去碰最被垢病的聖禮功德問題。

更正教相信稱義,特別是當它相信,會有伴隨稱義而來的得救確據。然而因信稱義也可能產生和變化為義的傳統同樣兩極化的問題,要不就是落入「因知稱義」,活得像老油條,隨從自己和世界的價值觀在走,讓人感受不到那「生發仁愛的信心」(參:加拉太書五章6節);要不就是將眼目放在確據的經歷上,以至於無法擺脫律法主義的纏累,領受在耶穌基督裡的自由。

如果是這樣子,更正教徒更加寶貴他在基督裡成為新造之人的恩典。因著體認到,脫離了基督所白白完成的一切就沒有救恩,使我們更願意在感恩回報主的「義氣」之中長進,做個有「義氣」的基督徒。

稱義不僅是靜態的地位,也應當是動態的關係,藉由人生的高峰低谷與酸甜苦辣,流露出那對上帝打不死的在乎與單純信靠,時常渴慕被基督的福音與慈愛來觸動和提醒。稱義的果效乃是一生之久與主同行,內在性情被聖潔之愛逐步勝過,愈發渴望上帝那仁愛公義的國降臨。它不斷在乎的不是短暫的經歷,而是那可以保守我們直到永生的信望愛。

稱義是令人歡喜的大福氣,它應許信靠基督的人成為行在光明中的蒙愛兒女,他們的一生直到永遠都已經被寫入上帝的生命、復活的基督,以及聖靈的保守之中(羅馬書五章1-5節)。

註:《珍珠與塵沙系列》講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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