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植物園當成知識與教育的典藏

【作者:張文亮河馬教授 2013.03.31


那是地球上,一個乾淨的空間,
沒有政治的角力,
沒有金錢的糾葛,
祇要到野外,
靜靜地觀察植物,
將結果與眾人分享,原來
科學的發現者,也成為眾人服務。


植物與人類文明的發展,具有密切的關係,例如世界地理的發現,植物佔重要的角色。中世紀以來,人類對許多未知之地的探索,常燃自尋找未知植物的熱忱。早在十二世紀,意大利威尼斯商人的船隊,已經到達印度洋的港口,為了當地的辣椒。十三世紀馬可波羅前來中國,返國時攜回的肉桂、薑等新穎的物種,更引起歐洲向東的熱切。十五世紀西班牙航海家哥倫布的探險大西洋,隨行的植物學家加恩卡(Diego Álvarez Chanca),他沿途發現上百種的植物。

植物與生命教育

十六世紀葡萄牙的探險隊,也前往中美洲的熱帶雨林,找到芳香的香草(vanilla,學名Vanilla planifolia)。十七世紀荷蘭的船隊更在太平洋發現多樣的果樹、蔬菜與香料植物,其中包括著名的牧草苜蓿(clover)。文明的前進,似乎是人類在尋找植物,又似乎是植物在吸引人。

人類對植物學的研究,不是祇是實用,也是生命的啟發與情感的回應。例如著名的植物學家賴特(Henry Lyte, 1529-1607)於1583年所寫:「在植物的生長,我看到了喜悅;在花朵中,我看到了盼望;在果實中,我看到生命的獨特;在發芽的過程中,我看到盼望的落實。」

以更新的生命回應植物

十六世紀最著名的植物學家是泰納(William Turner, 1508-1568),他生於英國諾森伯南郡的毛貝斯 村。那裏位處山地,地廣人稀,北海潮濕的海風,吹入山地,在谷地形成許多的濕地,濕地長出的植物也多。泰納的父親,是個製作皮革的硝皮匠。泰納卻從小喜歡植物,村裡能借到植物相關的書籍,他都借來讀。他經常到山谷間觀察植物,他寫道:「當農夫在談論草莓生長,我注意到田邊的雛菊。當雛菊長得好的地方,就適合栽種草莓。」

愛好植物,使他的觀察,能夠看出植物特徵,敏銳觀察,也使他的記憶力愈來愈好。1526年,他進入劍橋大學。隔年,他參加劍橋大學查經考的小組,生命經歷更新,他成為火熱的基督徒,他們反對政治與教會結合,稱為「清教徒」。六年後,他取得「物理與哲學」的碩士學位,成為一個巡迴佈道的傳道人。他寫道:「我到城市、我到鄉村,無論人多、無論人少。祇要有一個人肯聽,我就傳講。」

人生走上青草路

佈道之餘,也觀察記錄各處的草本植物,他寫道:「為了所信,我在世上沒有固定的居所,雖然各處充滿不合理的事,我依然在看到上帝的主權;我的一生不走權力的大道,而隨小草單純的小徑;我的財富不是眾人的追求,小草既是大自然的寶貝,也是我的財富。」

1538年,泰納出版《Libellue de re Herbaria Novus》一書,教導人認識草本植物,這是英國第一篇植物學的報告。1540年,他與劍橋市長的女兒歐樂結婚。英國國王亨利八世到了晚年性情大變,猜斥心重,武力征服成為他的嗜好,懷疑別人變成他的反應,控制言論成為他權力的執著。泰納成為被通緝的對象,他祇好逃到偏僻的山裡,在人口稀少的地方傳講,捕捉他的腳步接踵而至,他被捕,被關一陣子,釋放前他到海邊的漁村佈道。

以小草為開場白

他寫道:「有一次,我進入漁村的教堂,小孩的哭聲,充滿全堂。我站上講台,哭聲才停止。我低頭禱告,聽到幾個漁夫在打鼾。禱告後,我先講我親眼看過,親手摸過的小草。小草的美,是我與會眾共同的認識。我不是在凸顯,我多麼了解小草,當讓小草成為我與聽眾相互的溝通,互相的信任後,才開始講聖經。」

不久,追捕的人來到漁村時,泰納已得通報,漁夫載他出海。後來他輾轉到義大利,並在波隆納大學取得醫學位。他成為一個巡迴醫生,足跡遍佈歐洲。1548年,他出版《The Name of Herb》,將英文、德文法文的植物名稱彙編,並提出「植物名稱要以拉丁文命名,各國才能有共同的認定名稱,互相有溝通,各國的植物名稱,不能作為植物的共用名稱(common name)」。

血腥的年代

亨利八世病逝,愛德華六世繼位,1551年特赦讓泰納回國,並在威爾斯教堂擔任牧師。他在教堂邊成立了普世第一座草本植物花園—威爾斯(Wells Garden),他在花園種植超過三百種的植物,大都是他從歐洲各處採回,他將花園分區—香料用、景觀用、藥用,教導周遭的居民,他認為「一個花園,是知識與教育的典藏處。」這個花園保留至今。1553年,愛德華六世肺炎過世,殘暴的血腥瑪麗(Bloody Mary, 1516-1558)即位,大力迫害基督徒,超過三百位牧師送上絞刑台。泰納的劍橋大學老師拉蒂默教授與利得里教授,在大學的門口當眾火刑。泰納再度落入黑名單,在漁民的保護下,出國流亡。

流亡期間,泰納出版《A New Book of Spiritual Physick》,他寫道:「當政治與宗教結合,昏庸的政治領導,使偶像崇拜叢生;強勢的政治領導,使人祇能躲在家中聚會。一個能夠獨立思想,願意謙卑與窮人同在,以溫柔追隨上帝,在這世代應該出去,尋找一個地方可以自由地崇拜。」這本書一出版就成禁書,他更成為英國王室的眼中釘。但是,這本書啟發了一批基督徒,在1620年搭著「五月花」到北美尋找可以自由崇拜上帝的地方,這是美國的開始。

重啟認識草本植物的重要

1558年,血腥瑪麗病逝,他的妹妹伊莉莎白一世即位,開啟英國的復興,使英國成為歐洲文明鼎盛的國家。她從小就讀泰納的草本植物學,他一即位,立刻特准泰納回國,並聘他在劍橋大學任教。多年的逃亡,泰納的身體已大不如前。他在1559-1568年期間將所學更新出版「新草本植物學」,他奠定了草本植物學成為生物學裡紮實的學門。

他由植物在不同地理空間的分佈,提出植物的傳播路徑,又被稱為「生物地理學之父」(Father of Biogeography)。他寫道:「無論是在英國或是歐洲其他的國家,很少人重視小草。小草是非常重要的自然資源,如果沒有小草,大地將荒蕪……,小草的存在,不祇有應用價值,也呈現小草與大自然的關係,例如小草的莖、葉、花朵、果實的顏色、大小、形狀都與周邊土壤的含水量有關。」

小草見證生命的獨特

他在1564年生重病,辭去教職。有一天,他在田間散步時,看到一顆未見過的小草,他仔細觀察,鑑定是新種,由於小草的葉子上有許多分泌液,即使在大陽光下,仍閃耀如露珠,他稱此植物為「sundew」,拉丁文為drosos(露珠)solis (陽光),縮寫為「Drosera」,中文稱為茅膏菜。

他在1568年於所著的「新草本植物」(The New Herbs)首先提到食蟲植物的分類。他寫道:「每個時代,人都可以用更新鮮、活潑的角度去觀看植物,並用觀察時內心產生的感動,以精準的文字去敘述。大自然的觀察與文字如同展開的雙臂,去擁抱上帝在大自然的創造。所有的自然學家都應該是語言學家,去敘述大自然。泰納在晚年時寫道:「愈仔細觀看植物就愈會有新鮮的體會,我在花草中看到生命的獨特。」泰納又寫道:「我一生的期待,是無法完成,但是若讓以後的孩子,由我的書中,能夠多認識一株草、一朵花,我的工作就值得。」後來水仙花叫daffodil,菊花叫daisy,附子草叫monkshood,棕櫚叫spindle,珍珠菜loosestrife叫等353種植物,都是他取的名字。

以生命回應生命

泰納的著作,影響許多人,後來十七世紀最著名的植物學家約翰雷(John Ray, 1627-1705),稱泰納草本植物學給他的幫助,不祇在植物學,更在「啟發語言學的興趣,瞭解大自然字彙的加增。他像個偉大的藝術家,用一生最美好的時間,留下觀察植物啟發的靈感。」

小草之愛,源自內心,
豈是外在環境能定奪。
小草之美,來自上帝,
豈是政治力量能左右。
因此,將自己的內心,
放在上帝的手中,
如同小草,不在呼世人的
呵護或催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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