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橫逆的能源
回想十年前，就在1998年的五月，老伴因脊椎長骨刺開刀，本以為手術會一切順利。沒想到術後卻因為疼痛不堪，痰一直無法咳出來。奮鬥了兩天，竟越來越難咳，就去請求護士來抽痰，大夜班的護士不耐煩的回應：「你先回去睡覺啦，等一下再請醫師處理！」
剛躺下沒多久，突然一陣尖銳的哮吼聲，我立刻跳起來，看到護士正用吸入法，要試著擴張支氣管。我老公喉嚨又連續發出怪異的聲音，這時護士發現異狀，手中的醫療器具一丟，話也沒交代就跑走了。正在不知所措，老公一陣大抽動，然後身體一躺，兩腳一伸，整個人安靜下來。我慌張的大喊護士，護士和住院醫師都跑來了，拿來許多各式各樣的管線，先抽痰，還是沒有反應，然後心肺復甦術，最後動用了電擊，終於恢復了心跳。
我一顆心開始放下，沒想到他的頭隨即左邊、右邊的擺動，之後雙手臂和雙腿也開始運動，醫師說：「阿伯，不要動！」可是運動的幅度卻越來越大，我喃喃的對醫師說：「他是不自主的，是抽搐啊！」醫師也發現異狀，病歷立刻往病床上一丟，與護士一前一後推著病床，叫我跟他們走。出了病房，走過長廊，入、出電梯，又是東彎西拐來到的竟然是加護病房。
換了另一組醫護人員忙碌起來，又是心電圖、氧氣罩……，身上的管子越加越多，看著他的頭一直像鐘擺一樣左右搖擺不停，手、腳有如做體操般大幅度曲、伸，我的心也越來越沈重，至於送我們來的醫生、護士不知何時走了，幾分鐘後我被請出加護病房，在家屬休息室被分派到一個床位，要我在那裡等候病情的通知，加護病房的門隨即一關。
望望緊閉的大門，再看看呼叫家屬的廣播器，我到處繞繞看能不能找到一個窗口，可以看裡面、看他的病情有沒有改善。無奈找不到窗口，肉眼無法透視厚厚的牆壁，心中的吶喊，喚不開緊閉的鐵門，然後頹坐回床上。回想起三天前的他還生龍活虎、充滿信心的走入醫院，希望開刀完能解除手腳的酸痛，改善生活品質。而今人卻在生死邊緣徘徊，感到世事變幻無常，人生的無奈，淚水於是不由自主的奔洩而下……。
又做腦波、又做MRI等檢查，醫生說已經造成腦缺氧，目前昏迷指數是三。看那抽動不已的四肢、搖擺不停的頭，說所用的藥量已是極限，再增加一丁點，恐怕整個人都會停擺，至於問到康復的希望，得到的回答：「除非是──神蹟！」
又問：「會不會變成植物人？」
竟答：「不確定，可能差不多！」
希望再次幻滅，當我又坐在床沿唏哩飲泣，一位女士過來對我說：「這位太太，你不能這樣，你一定要堅強，他現在最需要的是你，儘管他昏迷不醒，但他感覺得到你的愛，聽得到你的呼喚，因為人的器官中耳朵最後才喪失功能，你要支撐他活下去的勇氣！」
在淚眼朦朧中沒看清這位女士的長相，也忘了問她的姓名，但她的出現就像夏甲在曠野中迷路，在絕望中出現提醒她的天使一樣，她的一番話讓我整個人清醒過來。天父是全能的神，祂不就是隨時在幫助嗎？在慌亂中我竟忘記禱告，失去了依靠！
於是我跪在上帝面前，把丈夫完全交託給神，也將自己交托神，我的禱告是：「不管是生或是死，我都順服，不過若是能活著回去，在左右鄰居都沒有信主的人當中，將可作美好的見證，榮耀你的名」。 禱告後我整個人好像脫胎換骨，變得堅強起來了，每次進入加護病房，不斷在他耳旁輕輕呼喚，並唱著他喜歡的詩歌：「祂既看顧小麻雀，深知我必蒙眷佑…」，同時雙手忙著按穴道、腳底按摩並活動四肢的關節，在可應許的每一分鐘，手、口不曾停止過……必須離開時又留下錄音帶，煩請護士幫忙播放。
在牧師及諸多朋友代禱之下，23日後藥物已發揮功效，控制了頭與四肢不自主的擺動，生命跡象也已趨穩定而出了加護病房。雖到了普通病房，人還是渾渾噩噩，躁動不安。除了小姑數度來代班、二伯也幾次來幫他腳底按摩之外，我日以繼晷的看顧，不知不覺把醫院當成家。
當要出院時，醫生、護士們莫不說：「這真是神蹟！」這神蹟不只指他，而更顯現在我身上，從軟弱變得堅強、從疏忽變成更迫切祈禱，成為我生命的見證，一個半月來的醫院生活我撐過來了，而回家後的復健的漫漫長路更需要靠主繼續頂下去。
上帝留下他的生命，也沒有變成植物人，不過卻成為重殘，需要終生依賴藥物及輪椅，生活起居都需要協助。他原本渾厚的歌喉，曾多次在叫會獨唱，而今卻五音不全，許多人聽不懂他講的話，我當然成為翻譯員，還每天給他做發音練習：「A、E、I、O、U」，唸童詩。終於有一次聽到他破碎的聲音在唉唉哼哼，仔細一聽，拼湊出來，原來他是在唱：「His eye－ is on－ the sparrow－，and I know－ He watches me…」！
當他復原到可以坐在輪椅上做生意時，我們的小商店因為長期疏於管理，生意整個萎縮下來，正好變成了職業治療的復健室，他也慢慢的學習獨立。
我空閒的時間逐漸增加，於是重新拾起書本、女兒開始教我使用電腦，兩年後我參加了社區的讀書會，之後又加入志工隊，在教會還一直有所事奉。雖然家有病人在，不能遠遊，遊必有方，而且在固定時間內，必須趕回家察看、照料一切，不過我總覺得日子過得充實而有意義，好像是上帝為我安排的人生下半場。
有一天讀書會的一個伙伴拉著喉嚨說「夙良姐，你真是無敵鐵金剛，而且是超級合金的……。」無獨有偶，在教會也有人這麼喊我。但是他們不知道，虔誠的禱告，完全的交託，是我之所以能面對橫逆、而游刃有餘的能源。
十年前我遇到災變時完全不知所措，只會流淚。但是經過禱告後完全的交託，上帝的大能就這樣源源不絕的加注給我，使我脫胎換骨。就像卡通片中原本軟趴趴的卜派喝了菠菜汁後，變得神勇無比一樣。
about 【家庭之歌】專欄主要寫手：蔡佩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