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讀張惠菁的新書,我大概不會注意有關冥王星的消息。這個在小學自然課本 (?) 第一次知道的名字,就一直停留在那裡,與我的生活沒什麼瓜葛。然後張惠菁的朋友告訴她,她在書中告訴我:原是九大行星之一的冥王星被「除名」,改稱為矮行星。這是 2006 年,國際天文學會所作的決定。然而,要給它什麼新名字,學會爭論不休了兩年之久,終於在今年六月決議稱之為「冥王星型天體」(Plutoid)。不過爭論並沒有就此終止,當初要把冥王星排除於行星之外,就已經引起不少爭議,如今改了新名字,有些天文學家不僅堅持沿用舊名稱,也依然認為冥王星是行星之一,打從開始就質疑國際天文學會的決議 (所以說囉,連個天體名稱都可以吵個好幾年,那麼為了政治理念這種東西鬧翻天,應該要見怪不怪?!唉~~~~)。
張惠菁覺得冥王星的除名與改名 (她寫「給冥王星」的時候,還沒有新命名) 「彷彿一種關係的隱喻。看似接近,實則是完全不同系統的運行。於是便在咫尺之遙,以一整個宇宙的距離錯過了。」
於我,這整個過程也是一種關係的隱喻。其實,被歸類為行星也好,矮行星也好;被稱作冥王星也好,冥王星型天體也好,這顆在太陽系中以最偏斜的奇特軌道運行的星球,不早在我們賦之以什麼名稱與定義之前就已經存在了嗎?定義、再定義,命名、再命名,可曾改變它在太陽系的軌跡嗎?這場熙熙攘攘的爭執,只不過是我們這些地球人的庸人自擾罷了。
有時,我們對自己的命名與定義,也像冥王星一樣,完全操之於他人的眼目。今天是這個名稱,明天是另一個名稱;這次是如此被定義,下次是那樣被定義,我們站在命名與定義大會中徨徨然,不自覺望向腳底,竟發現還是踏在一樣的軌道上,在生命的太陽系中,也依然圍繞著同一個星球運轉,並沒有改變。改變的是他者給你的命名、給你的定義。
張惠菁的這本《給冥王星》書腰上寫著:「獻給變動和變動中的人」。
的確,外界與心境的變動是必然的。物換星移,或從台北到上海,或從韓國到美國;由年輕而蒼老,由稚嫩而圓熟。然而,如果你立足於你知道不變動的軌道,那些所謂的變動會不會只是外界庸人自擾也擾到你,其實與你完全無關的命名、重新命名,定義、重新定義呢?
冥王星的命名很有意思。一名喜歡希羅神話的十一歲英國女孩,有一天對在牛津圖書館工作的祖父說:新發現的天體陰陰冷冷的,好像陰曹地府哦,應該以冥王 Pluto 命名。祖父把這個不經心的建議帶到天文協會,竟然被採納作為新行星的名稱。有時,別人丟給你一個稱呼,一個定義,你卻以為自己從此就不一樣,匆匆尋找新的運轉軌道。
就讓眾聲喧嘩吧。而我,我要站在屬於自己的那條最特別的軌道上,讓記憶像納布可夫童年的蝴蝶標本一般鮮豔,或是如 Regina Spekter 所唱:「讓你的回憶愈變愈強烈,直到出現在你眼前」。讓我的心思感知能愈見細密,在一本書、在一幅畫、在一座城市,在一趟旅程,閱讀出軌跡中更豐碩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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