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六四其實沒有很深印象,印象較深的是「歷史的傷口」。很奇怪,對於事件本身搞不清狀況,歌曲倒是琅琅上口,也學得那沉痛的表情。記得那幾天爸爸媽媽晚間都守著電視新聞,我記得他們凝重的神情,以及主播李豔秋那幾乎含淚的眼眶。當年九歲的我,看著坦克一輛輛駛進北京城、看著夜間閃爍的火光、看著攝影記者時而混亂似乎跟著倉皇逃跑的鏡頭、看著掃射的機關槍,我如今真的不記得當時的想法,只可以確定這並未對我的童年及往後的眼光造成太大影響。若我天真地將之視為大人的事、世界的事,那麼我如今是個大人了,我還能不關心嗎?
記得大一歷史課也曾看過紀錄片,很詭異地那片子說沒有流血事件發生。我當時被弄迷糊了,以為兒時的記憶是錯的,不然就是那紀錄片有鬼。但我的狐疑也僅止於此,沒有更多的追究。我以前怎麼可以那麼不求甚解到令人氣結的地步啊?但若不是今年適逢二十週年,或許網路上就不會引起這麼大的迴響,我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一天。
剛剛騎車回家的路上,我在想,即便我現在開始關心,也未必能了解真相,畢竟每一篇報導、每一個紀錄片、每一個寫作者、每一個受訪者都有其立場。或許幾年以後再回頭來看,又會發現此刻所以為、所知曉的只是片面,但是即便如此,也比繼續無動於衷好。歷史或許很像終極密碼戰,越是叩問追尋,越是可能趨近真實?
與我年齡相仿的人裡,同樣在小學生時期經歷六四,有人因此立志當記者(如今的她又發現媒體何其有限),有人乍然體悟到「沒有太陽的地方」是何等真實存在著。我著實為自己的冷漠與故作天真感到羞赧,事不關己的態度是一種無知,而無知是一種罪──至少它可能促成罪惡。
會有這番嚴厲的覺醒,是昨天看動物星球頻道「野地探索」的心得。這節目的名字取得不好,乍看以為是去野地探險,其實是一個專門深入敵窟偵查野生動物走私案件的國際保安專家,為了殺雞儆猴而錄製的六集特輯。昨天的主題是非法獵捕鯊魚,我只看到最後幾分鐘,就被殘忍至極的畫面駭住:那些非法盜取鯊鰭者將鯊魚拖上船後,立刻拿刀割下背鰭和尾鰭,完全不顧鯊魚還在疼痛掙扎,隨即將之棄回海裡,前後不花一分鐘時間。過去五十年,全球鯊魚數量銳減95%,全是貪享魚翅害的,而其中又以華人為最(史提夫為此也走了台北迪化街一趟)。我雖未曾富裕到魚翅成為平日菜餚,但是每逢喜宴幾乎少不了魚翅羹。如今想來何等可怕,無知的我那一口口昂貴的魚翅,竟是一隻隻在海裡掙扎至死的鯊魚換來的!無知是可以導致罪惡的啊!
似乎扯遠了拉不回來,我只是想,就算死亡數字不真確、就算擋坦克的人是生是死眾說紛紜,但是每一個平民百姓或學生的犧牲都有其意義、擋坦克的舉動也有其意義。但若我不去思考,這一切於我就了無意義,我就會像吃食魚翅的無知者,任鯊魚繼續犧牲。若我願意思考探索,我就會懂得六四的價值是用生命換來的,也比較懂得六四的影響,了解它如何牽動政治與經濟的轉變,就像我開始會關心鯊魚的生命,以及牠們對生態平衡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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