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族侧写》―― 悬崖勒马
【作者:李世宗】传扬小品文 2002.12.29
第一周
银铃是公司施工部学生助理,某工程结束时被裁员。老金单位有助理缺,人事处半哄半塞令老金雇银铃。银铃是应届毕业生,报到一个月就毕业,不能再当学生助理。老金很不满…
「我很好奇…只差一个月,何不干脆离职?」银铃报到时,老金正埋头文件,漫不经心问。闻到一缕沁心清香,才抬头看她,眼睛却不禁一亮…
银铃浓眉凤眼,乌黑直发在肩梢巧然卷起,被冷气风轻轻拨荡,像无数音符流窜,挥洒羁掩不住的青春。微微笑着,柔唇红似淡霞。合身长衫长裤衬托高挺,蔷薇般绰约丰盈。
「喔…听说单位里有正式雇员缺。」银铃有备而来。
其实老金已觅妥人,但那人还走不开,两个月后才能就职,一个月后才能开始人事作业,仍属机密。
「还听说…你乐于助人。」老金一愣,望见银铃眼里纯真却霸道的信任,不忍说什么,便笑笑敷衍。反正一个月后她自然解聘,老金没准备用她作事。不料,秘书美琴当晚上山滑雪跌断腿,得休养一个月,老金只好让银铃充当秘书。
一周下来,银铃动作俐落。老金另眼相待,但心里有数…表现不好,那能升正式雇员?周五下午,看她仍埋头办公,开她玩笑:
「得替你介绍年轻小伙子,免得你工作太认真。」
「我讨厌年轻的…我曾订过婚,有天老师请假,我提早回家,撞见未婚夫和我同学在房里偷情…」银铃别过头,黯然神伤。
「…不要年轻的,难道要老的?」老金误触银铃伤痛,逗趣圆场。
「对,年轻的靠不住,老的成熟。」银铃轻松笑,却用劲盯老金,叫老金分不清她话中真假…
第二周
第二周。周一十一点,老金才匆忙入办公室,银铃赶紧通报:
「经理,贝克刚才来找你,说你九点得向惠克公司简报,你又没请假…」
「啊…昨晚半夜我女儿食物中毒,上吐下泻,肚痛哭号,送急诊到今早才稳定。一折腾…什都忘了。」老金匆忙去找贝克,被刮顿胡子。女儿生病情有可原。问题是,总经理雷福临时来参加。更糟的是,贝克临时调来和老金搭配工作、在别组的汉克顶替,他花了一小时准备简报,竟表现亮丽,叫老金脸挂不住…
老金向惠克公司补资料,在公司待到天黑。回家后,一肚子委曲,向老伴诉苦。
「今天被贝克…」老伴却打断老金:
「怎么现在才到家!晚上我去祷告会,得走了,好好照顾女儿。」老伴关心教会芝麻小事,愈来愈超过老金的事。老金提醒过她,她承认,理由却堂皇…老金的事属世,教会的事属天。老金把嘴里的话吞回肚里,等老伴回家再说,却没等到就睡着了…老金不知道当晚是通宵祷告会。
隔天,老金回想贝克口气,忧虑考绩将大打折扣。失魂落魄,午餐时间才发现忘了带便当。正觉狼狈,银铃却进入老金办公室,放包东西在桌上。
老金愣住,望望保鲜膜内精致的火腿三明冶,再望望银铃。
「替你准备的…从未看你带过像样午餐。」银铃解释。老金正饥肠辘辘,便顾不得狼吞虎咽起来。
「说对了!我老伴教会有会必到,身兼多项负责人、义工,那有时间准备我的午餐?」老伴是模范姊妹,在教会没人会听老金数落她,老金逮住银铃当听众:
「我多次抗议,她理由却很属灵…人活着不单靠食物!」老金口沫横飞,愈说愈乐,让银铃笑弯了腰…
周三,老金悄悄通知已觅妥补正式雇员缺的那人,说等不及,已另有人选…银铃工作卖力,而且…和老金谈得来,相处愉快。
第三周
第三周。周一早,银铃提出要求升正式雇员,人事处来找老金后,老金告诉银铃:
「人事处有意见…他们查到上星期四、五,就是我出差的那两天,你都只上班两小时,却报八小时。对吗?」
「我…我…会被炒鱿鱼?」银铃间接承认。
「我说你替我跑差事,就和你对人说的一般…不过,我很失望,本以为你靠得住。」银铃脸红,低头不语。
「多报时间是不诚实,不也表示你缺钱?炒你鱿鱼不是更糟?」老金替她设想,叫银铃眼角湿了。
「我…是缺钱。家母生病不能工作,我得照顾她,并替她付房租…」
「错误是年轻人成长的途径,别再犯就好。」老金宽容,银铃感激地点头…
周四,雷福主持全公司会报中,汉克攻击惠克公司的计划进度落后、开销过度,并公开惠克公司对计划报告的负面批评。原来汉克正寻求升迁,自从上次代替老金简报后,竟对老金职位虎视眈眈,动作不断。导致雷福对老金颇有微词,要求尽速修正计划报告。
晚上八点,老金回到办公室修正计划报告,发现银铃仍在,问她:
「准备考试吗?」
「听说今晚没人愿加班,我想他们都有家眷,临时通知分不了身。你虽没问我,但我想…你需要帮手。」
老金犹豫片刻,衡量自己一人做,晚上回不了家,便说:
「你以前说错了,年轻的靠的住!」两人笑成一团,开始边做边说,老金讲家里、教会的事,银铃把老师同学全介绍了,不觉间赶完报告,竟已十一点了。
老金送银铃去开车,走到喷水池旁,突然冒出五个青年,有留庞克头,有手臂刺青的,个个体形彪悍。老金一看四周并无他人,拉银铃快走,被挡住。
「你可以走,我们要和这小妞聊聊。」带头的说。老金挡住银铃。青年们蜂拥而上,一阵拉扯,老金栽进池里,挣扎呼喊,青年们在旁嘻笑观看,转身围住银铃,银铃尖声惊叫…
「不对…」一青年指水池,其他青年停住脚步,回头看…老金面朝下浮在水上,随水波微荡,身上湿衣服被远处街灯晕暗映照,反射凛凛寒茫。五个青年面面相觑,一哄而散。银铃赶紧跑到水池旁正要跳入,老金却突然抬头,压低声说:
「别进来,等他们走远。」老金深深吸口气,又把头栽入水中。一阵子后,自己从水池爬出来。
「啊…怎么回事?」银铃张口结舌。
「我打不过他们,可吓得过他们。我会游泳,可禁气几分钟,何况水池才四尺深,淹不死我。那群混混,有勇无脑…你以前说对了,老的比年轻的成熟。」老金向银铃眨眨眼,诡谲地咧嘴。
「还笑呢!看你全身都湿了!」银铃凝视老金,眼中积满痛惜、喜悦、赞赏,却似又被突然长出的翅膀全载上天空,自由遨翔、奋力飞越,化成闪烁新生的光辉洒满半边天…
「还发什么呆,快走,别等那群混混想通了。」
银铃扶着瑟瑟发抖的老金,嘻嘻哈哈奔向停车场…
老金到家时,全家都已睡了。老伴规律的鼾声,在万籁无声中听来宏亮。老金被吵睡不着,不禁感慨…老伴年轻时,很累才打鼾,这几年已渐变成天天的事,却死不承认。老伴进入中年后还有其他变化,她认为自然,老金却耿耿于怀…清纯换成糟糠,苖条化为臃肿,贬昔日缱绻深情为风花雪月,视惯有午夜之亲为洪水猛兽。想着想着,朦胧间…眼前躺的竟变银铃,老金冲动,把她揽入怀中。老伴机械性地挣脱,两眼没睁没眨,寂静片刻后,鼾声更响了。老金分不清是梦是真,猛摇几下头,却觉眼皮沉重,侧身渐渐入睡了。
第四周
第四周。周一,汉克跳槽别公司,老金警报解除。惠克公司却要求老金提供额外资料,须到外州工地拍照。周三早,老金带银铃撘飞机到工地,办完事,离搭机时间还有四个小时,便开车闲逛。路过一个游乐场,老金停车在路边,摇下车窗,小孩似地呆呆向内望。场内传来云霄飞车隆隆声,和着阵阵尖叫欢乐…
「汉克逼得我差点疯了。现在很想放松…真希望能进去玩,可惜…不复年轻。」老金喃喃、诸多无奈。
「玩了就变年轻。玩一趟,刚好赶上飞机。而且…我也想玩。」银铃怂恿。
老金被银铃半劝半拖进了游乐场,却放不开。这不敢玩,那不想玩,看别人成双成对,反倒拘谨、别扭起来。过一阵子,银铃觉得没趣,突然站住。
「老金,你在那里?」银铃向群众大喊,老金触电般地错愕…
「老金,你在那里?」银铃又大喊。人群熙熙攘攘匆匆而过,没人停下来,没人多看银铃和老金一眼。银铃缓缓转眼看老金,潇洒地说:
「此地离公司五百哩,没人认得、在乎你我是谁。在这里,每人只在乎能寻到多少快乐。忘掉你的年纪、你是谁。就这四个小时。让我们彼此成为好伴侣,尽情欢度…好吗?」银铃伸手握往老金的手,两眼涌现难以拒绝的真诚。
「你…说得对。在陌生的地方,面具是多余的。好,让我也忘掉你是谁!」
「走,坐云霄飞车去!」银铃拉着老金,半走半跑,顷刻淹没在人潮里。游乐场多了银铃和老金的笑闹,没有变得更吵,天仍是无际蔚蓝,没多漂来一片云…
老金到家已九点,发现老伴病了,孩子还没吃饭。带老伴挂急诊,买药、做饭,安顿孩子,一阵混乱,沉淀后已过午夜了。
老金躺着,老伴没打鼾,只偶而呻吟。老金累过头,睡不着…他很久没进厨房、做家事、带孩子。以前,会分担些,但未曾全包过。原来…那么辛苦,而他记不得何时已全丢给老伴了。难怪…老伴变了…老金思绪一转,脑里浮现银铃…白天的欢乐,只能…留在游乐场,他知道银铃在乎的是工作,而他…竟迷糊了。突然,老伴翻身滑入老金怀中,竟又变成银铃。老金惊慌地把她推开,挤到床缘,赶紧一把抓住她,见她没酲,深深舒口气,冷汗却滑落额头,心跳狂乱。老金一跃下床,直奔书房。打开圣经,两手却直打颤,片刻后圣经掉落地上,他便呜鸣嗽嗽、抽噎起来,跪在地上了…
隔天早上,老金找银铃来,两人见面,谈笑依旧。
「关于你的工作…」老金转话题,一脸严肃,正准备打开卷宗。
「噢,我已找到工作…刚收到通知。上次我滥报工时,觉得羞愧,就开始找工作…我向你辞职。」银铃抢着说。
「喔…既如此,我就另外找人了…」老金边说边悄悄用厚文件盖住卷宗,紧紧压住里面的解聘通知书,铁板着的脸却如被冲垮的堤,被伤感淹没了…
「送你照片。」银铃递上照片,时空立刻重回游乐场…冲浪车在建筑物内慢慢爬升至高点后,突然连接室外高一百尺,六十度倾斜的轨道,轨道底是水池。照片上他和银铃坐在冲浪车内第一排,在即将冲下轨道刹那,银铃手没抓护把,却紧搂住老金,惊恐、兴奋,老金盯着银铃,异样地满足、大笑…
「照片是游乐场电脑自动拍摄,你去买饮料时我买的。我也有一张。」银铃出示汽车钥匙,吊的圆框框里镶着那照片。
「你犯规…手没抓护把,很危险呢!」老金半晌才找到话说,把照片放入抽屉。
「有你靠得住…规则不重要了。」银铃微笑,告别…
六点半,公司已没人。老金打开抽屉,取出照片,仔细、反覆看,一会儿笑笑,一会儿发呆,一会儿手擦眼角…一阵子后才发现照片后面写了行字:
「在我记忆里,你将会被冲淡,但不会被冲走。」老金握着照片,彷佛仍握住银铃的手,细腻温馨的感觉直闯心田,若假若真又似真似假…
周日早,老金睁眼,看见老伴醒了,仍坐床上,两眼探照灯似地在老金脸上搜索…
「昨夜,你梦里念『银铃、银铃』,说!她是谁?」老金一听大惊,惺忪睡眼猛眨。
「银铃…噢噢,我昨天十块钱的乐透一个号码都没中,又『赢零』了!」
本文选自《传扬福音杂志》八月号,上网请查 www.ccim.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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