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六个月以前,我有一天晚上在看电视新闻,忽然看到了一则新闻,有一颗很大的陨石落在墨西哥和美国的边境。虽然还弄不清楚这颗陨石有没有打死人,但已经引起了美国政府的注意,有一批专家正在以最快的速度赶去那里。十分钟以后,另一则插播新闻报导说,俄罗斯和中国的边界也有一块陨石掉落,好像也不小。当天已晚,我睡觉去也。第二天早上,再看BBC新闻,这下有趣了,有十七颗陨石在前一天晚上落在地球上,其中十六颗全部落在国与国的边界,只有一个落在墨西哥中部的乡村。虽然有这么多陨石落下,却没有一个人受伤。我当时就注意到这件事的不寻常,因为有十六颗陨石落在国与国的边界上,怎么如此巧呢?
到了晚上,我发现事情似乎闹大了,因为陨石下落,各地的雷达实际上是知道的,有人根据全世界各地所报告来的资料计算了一下,结论是这些陨石是同时落地的。换算到格林威治时间,这十七颗陨石落地的时间是格林威治时间17时17分17秒。再过两小时,联合国官员宣布另一个惊人的资料:陨石形状不一,但重量却是完全一样的:一百七十公斤。
联合国秘书长要求全世界的电视台同步播出他的演讲,几乎全世界重要国家的电视台也照做了。秘书长的主要观点是:这次陨石落下绝对不是一件单纯的自然现象。地球以外,必定有智慧的生物存在,这次,十七颗陨石同时落下,时间正好是格林威治时间17时17分17秒,重量又一概是一百七十公斤,可见有人要告诉我们,他们是很有智慧的。但是秘书长又告诉世人一件事:科学家已经在陨石上发现了细菌,细菌传播得非常快,落地附近的人都传染到了这种细菌,可是值得大家放心的是所有被传染的人都没有任何发病的现象。秘书长最后的话是呼吁世人冷静,他已和全世界重要国家的领袖们商量过,大家同意成立一个紧急小组,随时注意外 星人入侵的可能性。
外星人始终没有入侵,细菌四处散播,全世界的科学家都投入了消除外星人细菌的工作,但是一点进展都没有,好在世人虽然传染到了细菌,谁也没有发病,久而久之,大家都不再注意这件陨石入侵的事了。
大约一个月以前,我在一家咖啡馆喝咖啡,忽然碰到了我的老友,这位老友是我的中学同学,我学生物科技,他当了记者,目前专门跑财经新闻。当时是下午三时, 通常这仍是记者最忙碌的时候,但是他却跑到咖啡馆来鬼混,他一看见我,大为兴奋,过来和我一起坐。他告诉我他最近快完蛋了,因为简直找不到什么新闻。通常他总会找到一些有趣的新闻,比方说,某某公司并购某某公司,或者某某公司的股票大跌等等。可是,最近完全变了,什么新闻都找不到,我的朋友说好像台湾的银 行家都变得非常保守,没有人在做任何冒险性的投机,当然也就没有什么新闻了。
我问他我们的中央银行总裁有新闻没有,他说也没有。最近没有什么人带了大批外汇到台湾来买台币,也没有什么人在大卖台币,他说难道世界上的银行家都去度假了不成。
我对他的故事大为好奇,我问他有没有朋友是跑政治新闻的。他说他有一个好朋友是跑政治新闻的,我鼓励他打电话给他的朋友,问问他政治新闻多不多。不问则 已,一问,他的朋友在电话里大发牢骚,十分钟以后,这位跑政治的记者也到咖啡馆,他说他已经好久没有找到什么精采的政治新闻了。国民党的中常会虽然仍然在 开,但是会开得很短,会后也不会给记者一份报告,据说他们的确没有什么好告诉大家的。
我问他总统最近有什么新闻,他忽然想起来了,他说他已经有一个月没有看到总统了。他知道总统一定仍然很健康,因为他曾好几次偷偷地到总统府前面去看,他的确看到总统的车队到达总统府,也看到总统下车进入总统府,但是好像他在总统府休息,因为他从来不露面。
我们三个人决定上网去看国际新闻,发现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世界上的领袖级人物都好久没有出现了,美国总统、英国首相、中国的国家主席都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出现在新闻里,唯一出现在新闻里的重要政治家是联合国的官员,世界上领袖级仍有新闻的,都是宗教界的人。
就在我们三人会面的晚上,我又在电视上看到联合国秘书长的演讲,他说他必须向全世界报告一件坏消息,虽然外星人细菌看起来不是严重的事,可是很多世界上领 袖级的人物都得到了严重的疲乏症,他们成天几乎都在昏睡之中,很多重要问题都没有人管了。有些国家几乎变成了无政府状态,有一个国家发生了水灾,老百姓都 希望官员来救灾,左等右等,政府的高阶层官员就是没有出现,老百姓只好等水自己退掉。这场水灾规模不算太大,但是死亡人数非常之高,亏得水退得还算快,否则死亡的人数会更高。
秘书长虽然给了大家一项坏消息,但也说了一项值得让人放心的事。他说几乎全世界的人都已传染到了陨石细菌,而发病的程度各不同,真正发病的全都是领袖级的人物,一般人只是多多少少有一点感到想睡觉的现象,情况并不严重。
还有一个好消息,那就是全世界的自杀性攻击已经完全绝迹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没有人知道,但是自杀性攻击的忽然绝迹的确是出现在陨石袭击以后。
我是研究生物科技的,陨石细菌散播到全世界,我工作的单位当然也开始了这种细菌的研究。上个月,联合国在纽约召开了一个有关这个细菌的研讨会,我的论文被接受了,所以就坐飞机到纽约去开会。没有想到一下飞机,就有人来找我,他说他是联合国官员,因为有要紧的事拜托我,我可以快速通关。通关以后,我的行李也 没有拿,就被那位官员请上了车,向联合国开去,他说我的行李一定会送给我的。
在路上,这位官员告诉了我一件非常有趣的事,他说有一颗陨石掉落在墨西哥的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全是农村,很穷,但是这是全世界唯一完全没有人发病的地方,就连最起码的症状都没有。联合国已经两次派了专家去检查当地人的生理状况,结论是这些人并没有任何生理上的特殊之处。他们是农人,生活非常简单,食物当然也不讲究,联合国发现以这种方式生活的人在全世界到处都有,别的地方的农人中至少有轻微的病状,这个地方的人没有发病,对生理学家来说是讲不通的。
到了联合国以后,我发现有另一位委内瑞拉来的生物科技教授也和我有同样命运,糊里糊涂地被人非常礼遇地请来。喝过咖啡以后,一位联合国国际卫生组织的官员告诉了我们这是怎么一回事。联合国要再做一次努力,以解开这个谜。他们要再派两个人去那个小镇,这两个人要有以下的条件:
他们都要信天主教,因为这个小镇居民全都是天主教徒。
他们中间至少有一人会讲西班牙话。
他们都懂生物科学。
他们一定要来自小国。
他们至少要有一位不是中南美洲的人。
为什么一定要信天主教?这是因为这两个人必须要观察他们生活的细微部分,联合国官员认为这个地方的居民的生活习惯一定与众不同,要观察到如此细微,去的人当然要能融入他们的社会,如果不是天主教徒,那是绝不可能融入他们的社会的。
为什么一定要来自小国?理由是那些大国的人去了以后,常常表现出一种优越感,当地没有现代化的旅馆,那些伟大的科学家抱怨连连,也就引起了当地老百姓的反感,这种反感也自然会影响了调查的品质。
为什么至少要有一位来自美洲以外的国家?这无非是希望这个外国人更能发现一些特别的事。
就是这些原因,我被选上了。联合国替我们准备好了联合国护照,买好了机票,下飞机以后的计程车也订好了。我们将住进当地的一座天主堂,所以无需订旅馆,其实那里的旅馆也实在不怎么样。
联合国还替我们准备了现款、卫星手机、电脑,以及一些最基本的仪器,我打了电话告诉家人这个奇遇,第二天一早就上飞机了。
我们墨西哥的计程车司机技术很好,他和我的同伴有说有笑。他说从机场到那一个小镇大概要开一小时;他又说这个小镇很穷,很少人去那里,这一点我注意到了,我们往小镇去的路上,只追上一辆汽车,而没有看到任何对面开过来的车。
开了一个多小时后,司机忽然将车子停了下来,因为在我们前面出现了两个蒙面人,他们都手持冲锋枪,示意我们两个人离开车子,也示意我们将大部分现款交给他 们,但是没有拿走任何证件。然后这两个人进入计程车,车子掉了头,开回去了,留下我们两个人在路上不知如何是好。自始至终,这两个人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对我们动粗,看来他们只对我们的财物有兴趣。
因为无法呼救,我们两人决定步行至小镇,好在他们临走时,给了我们一人一瓶水,墨西哥天气很热,如果没有这瓶水,我们一定吃不消的。我们并不是很会长途跋涉,走了四个小时以后,都筋疲力尽了,一路上我们都希望有一辆汽车经过,这样就可以搭便车了。
四个小时以后,总算看到一间房子,房子很简陋,一看就知道是农人住的。我的伙伴毫不犹豫地去敲门,门开了,一个小男孩好奇地看了我们,立刻将大人叫了出来,我的伙伴简短地讲了一些话,房子里的人热烈地欢迎我们进去休息。
这户人家是农家,但是整理得很干净,他们看到我们累得不得了的状况,立刻让我们洗了手、脸和脚,招待我们坐下来吃晚饭。晚饭有一碗肉汤、一盘沙拉和面包, 因为我们两人都饿得发昏,不知吃了多少片面包,汤喝了,主人又给我们一人一碗。这顿饭吃得真舒服,我回想起来,那些面包一定是自己家里做的,果酱也一定是手工做的。
饭吃完,当地的神父来了,他听说了我们的事情,立刻赶来。他先带我们去买换洗的衣服,当初我们被抢的时候,皮夹里仍留下一些现款,大概是他们给我们的零用 金,所以我们至少有干净的衣服穿。在车上,神父问了我们的情况,他对我们所遭遇的事情甚感困惑,因为这个地方虽然贫穷,但从未出过盗匪,更令他不解的是这些强盗如何知道我们要来了。他问我们的计程车是哪一家公司的,我们说了,他说这家公司信誉极好,很多有钱人雇用这家公司的计程车,因此他认为那位司机和盗 匪串通的机会极小。
神父招待我们在教堂里住下,我们两人呼呼大睡,第二天好晚才有机会和神父谈话。这位神父会说极流利的英语,他是捷克人,曾去过台湾,对台湾记忆犹新。原来 他是教廷驻外的外交官,曾经在土耳其、台湾、英国、埃及和墨西哥待过。在墨西哥的时候,有机会到各地去访问,有一次,在这个小镇里住了几天。有一天下午,他发现全村的人都准备了食物,主要是面包和面饼,也有瓶装饮用水,不久以后,一辆火车开进了这个小镇的郊外,因为这是小镇,火车不停,但显然慢了下来,男女老幼纷纷将准备好的食物和饮用水丢进火车。
神父后来知道,这个班次的火车里几乎全都是从中南美洲打算偷渡到美国的穷人。他们都是穷人,在火车上常常是饿着肚子的,这个小镇的居民因此将食物拿来送给他们。神父发现村民一点都不认为这种善举是一件大事,他们都是天主教徒,也彻底遵行耶稣的指令:「如果有两件衣服,送一件给穷人。」
神父到过好多地方,也不知遇到多少天主教徒,但是他认为这里的天主教徒才是真正的天主教徒,立刻爱上了这个地方。他辞去了教廷外交官的职务,恢复了普通神 父的身分,也得到当地主教允许,在这里唯一的天主堂担任本堂神父。听了神父的话,我们才了解那家人对我们这么好,原来这种招待路过的旅人是他们的传统,也 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
提到陨石,神父说陨石就落在村子里,没有人受伤,他知道大家都已被病毒传染,但的确没有一个人发病。
为什么没有发病呢?我忽然有了一个想法,我向神父借用电话打到了联合国总部,请他们清查所有公益团体的高阶负责人。我建议他们清查的公益团体包含世界展望会、德蕾莎修女所创办的仁爱修女会、红十字会等等,我也要他们设法了解,那些有执行自杀攻击倾向的极端分子现在情况如何。不到两小时,答案来了:「凡是诚心诚意替别人服务的团体负责人,都没有发病,狂热极端分子,现在都昏睡不醒。」再过一小时,联合国总部的电话来了,告诉我们,我们已经大功告成,可以准备回家了。
联合国总部效率不错,有一辆计程车来接我们,回程的机票等等都已准备好了。在机场,我听到联合国秘书长向全世界人民的广播,内容大致是:「我们已经找到了对入侵病毒的解药,这个解药是我们一定要彼此相爱。外星人虽然有能力入侵地球,但地球上的人类仍有能力抵抗外星人入侵。他也警告世界上过分自私自利的人,以及心怀仇恨的人,他们如果不改,生命对他们是没有意义的,因为他们一定会永远感到疲倦。」
对于我们两人来说,这件事并非如此简单,因为联合国官员告诉我们一件怪事:我们当时被抢走的东西全部都被寄回了联合国,现款也寄了回来。那天,司机快到城市的时候,被那两位人士强迫吃了一颗药,就昏睡不醒了,那两位先生将这辆车子开进了公司总部,然后一溜了之。但是他们留下一张字条和一些钱,请公司将汽车内所有的器具都寄回联合国。那位司机醒来以后,将整件事情报告了警察,因为我们两人和司机都没有受到任何伤害,所有被抢的东西又都物归原主,警察就不想管 这件事了。司机还透露了一件事,自始至终,这两位先生没有讲过一句话。
我和我的伙伴在纽约待了好几天,到处逛逛,我们的疑问是:「为什么这两个人要做这件事?」看来,他们绝非抢匪,神父也曾告诉我们,那个地区从来没有过强盗。当然,他们不可能是为了好玩。最后,我们得了一个结论:他们要我们极为狼狈地进入这个村庄,亲身体验这个村庄居民的爱心。在过去,联合国人员都是以很 有钱的架式进入村庄的,因此没有一个人感受到村民的爱心,他们也没有和神父谈过天,我们不同了,我们进入村庄的时候,已经快是乞丐了,因此可以很容易地感 受到村民的爱心。
这两个人究竟是谁呢?要回答这个问题,必须注意一个线索,他们知道联合国要派人进入这个村庄,知道我们坐什么样的车子进入,也知道我们什么时候会快到这个 村庄。换句话说,他们知道整个事件。有两种人知道这些讯息,一类是联合国官员,一类是旅行社的职员,但我们实在无法想通为什么这些人会做这件事,如果世界 上有任何人要使我们狼狈地进入村庄,他一定早就知道病毒的解药了。
我们的结论是:这两个人绝对不是地球上的人,难怪他们没有在地球人面前说过任何话。
联合国秘书长说我们已经可以抵抗外星人入侵了,但是他自己一定也知道,外星人能够将十七颗陨石在同一时间落到地球,而且又是在17时17分17秒,可见他 们有非常高级的智慧,如果他们真的要入侵地球,危害人类,应该可以散布更可怕的病毒,而不是如此温和的病毒。说实话,我们实在看不出有任何理由外星人要入侵地球,我们这个星球的生态环境已经被破坏得非常厉害,他们不会对地球有兴趣的。
我们知道在所有的陨石中,只有一颗没有落在国与国的边境,显然地,外星人从未要入侵地球,他们只要我们人类注意这个村庄,希望我们知道相爱的重要。地球上有的是各式各样的问题,也许外星人要提醒我们:唯有相爱,才能解决这些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