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典是个连接词
有了孩子之后，目睹稚嫩生命每日的成长与改变，常常也不禁思揣起自身从过去到现在的历程。回望自己青涩时期的照片，那熟悉又陌生的面容所承载的特质，如今依旧以某种方式存留在「我」这个身体里面。也许有些变化，然而，「我」还是「我」，虽有差异与断裂，却仍有同一与延续；那仍是同样的一个我。因着继承了过往的经验与记忆，并且将其整合在一起，「我」获得了滋养，得以面对未知的未来。
然而，这种整合的过程，往往是跌跌撞撞的。过往的许多时刻，可能是我们想断然否认的：或许，是年少轻狂、往事不堪回首；或许，是旁人所不知，自己也不敢面对的愚蠢及堕落；也有可能，是对友人或家人的种种轻忽伤害。而更多时候，是他人所加诸我们身上的羞辱或创伤。面对记忆所不可承受之重，我们宁可将其斩断，仔细地封存起来、埋葬在心灵的深处。
曾经，在公元前四百多年的耶路撒冷城，有一群以色列人面临过同样的挣扎。那时，他们在水门前的广场聚集。他们聚集，为的是庆祝自己得以从遥远异乡回归故土，修复了倾颓已久的城墙。他们聚集，也为的是再次聆听上帝的话语；这位上帝带领他们的祖先出埃及、进入迦南美地，却也在整个国家背弃他时，让他们遭受被掳流放的亡国惨状。此刻，他们回来了，回到这个承载着多少光荣历史和苦痛记忆的伟大城市，重新面对整个民族的过去，以及他们自身的过去。当文士的领袖以斯拉展开了律法书，大声读出了那既陌生又熟悉的神圣话语时，大家都哭了。或许，是因为他们终于明白了他们曾经可以拥有的是多大的祝福，却真确地失落了。然而，同样是在这哀伤、痛悔的一刻，当他们明白了这也是「耶和华你们神的圣日」时，他们开始吃喝快乐，大大欢喜。同样的一群人，在一个特殊的时刻，体会到又哭又笑、既悲又喜的灵魂洗涤。他们的过往不再被封印起来，而是在悔改与认罪中被承认和吸纳了，真正成为生命的一部分。同时在耶和华你们神的同在中，欢喜快乐地迎接一个崭新的未来（参旧约圣经尼希米记八〜九章）。
原来，我们的过去、现在和未来，是可以被连结在一起的。不管过去是如何不堪，对公元前四百多年的这群以色列人而言，在恩典的体认中（「你是乐意饶恕人，有恩典、有怜悯、不轻易发怒，有丰盛慈爱的神」），他们开始敢于回顾，也能够前瞻。同样地，我们也因此敢于回顾自己破碎的生命，并且从中发现上帝恩典的足迹。因为同一位上帝正在我们的故事中行动，也在诠释我们的故事；片段的、断裂的，不忍卒读的，我们无力连结的，都在上帝的恩典行动中被连结起来，成为一个整体。幸好，恩典是一种连接词。
这份连结的力量，不单是来自某事或某物所带来的祝福；这乃是上帝的恩典。尽管这样的连接可能让我们又哭又笑，却带领我们跨越那看似不可跨越的记忆鸿沟，同时也为我们指出一份充满盼望的未来。苦痛的记忆不再使我们忧愁，在恩典的连结中，我们得以吃肥美的，喝甘甜的，与身旁的人分享一切的丰盛，因为在上帝恩典的临在中，此刻，就可以是我们破碎生命得到连结的医治时刻。诚如沃弗（Miroslav Volf）所说，「当我们怀着感恩之情来思索过去，活在当下而心存知足，并且带着信任去前瞻未来时，我们就是在享受生命。」（We enjoy life when we survey the past with gratitude, live in the present with contentment, and look toward the future with trust.）也像沃弗母亲的智慧之语，面对过去、现在和未来，我们能做的，就是「把过往交托给上帝的恩典，把当下托付给上帝的爱，把未来交托在上帝的护佑中。」（Entrust your past to God's grace, your present to God's love, and your future to God's providen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