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望爱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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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喊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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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图/刘圣秋


除了几个同病相怜的人之外,几乎没有人会搭理他,但是,在城墙边、在街市的角落、在树荫下、在屋檐下,这么多年,他活了下来。

「能安睡在这些伟大的墙角下,其实也是不错啦!」

人群散去后,四周安静下来,无声的世界里,那种来自远方、听起来飘渺又真实的模糊声音伴他入梦。有时候他躺着,当来往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夜深了,他却饿得睡不着。他扁塌的腹部之上,只有一团破布,他紧紧地环抱住他仅有的财产。那是件披肩,也是夜里冷的时候唯一可以保暖的东西。

在城墙外,当空旷的原野吹起风时,他感觉所有的东西都会凭空消失,他找东西的方法只能是伸手向四面八方无头苍蝇似地摸索,如果风将东西吹远了,就再也找不回来。因此,即使现在风若有似无地轻拂着他,他知道,只有紧紧抱着的,才是他的,他绝不离手。他还有一个钵,除此之外,他没有任何可以抓着的东西了。

关于「失去」,他的经验太多了,他不知道「看见」是什么感觉?不知道「家庭」是什么?他习惯在街市上乞讨。

他是被遗弃的,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也不知道自己的真实姓名,对他而言,拥有一个名字是奢侈的。人们称呼他「巴底买」,意思就是「底买的儿子」,但「底买」并不是他的父亲。犹太族裔惯以父亲的名字标注自己,像他这样的人却例外,「底买」是「不洁」,他是「不洁之子」,父亲的名字消失了,「巴底买」这名字像一块肮脏、发臭的抹布黏在他身上,丢也丢不掉。

失去视力造成生活的障碍,让他在无尽的黑暗和被剥夺的悲哀中生活,在无望中摸索。他学会了一些生存法则。有些事情发生的时候是毫无声响的,来到面前的是丑陋、凶恶,或是美丽、善良?他一无所知,也无从判断,他无法正确回应。对一个盲人来说,他学会唯一的赌注就是「相信对的人」,但旁人总是玩弄他,他可以相信谁呢?

身体残缺被视为不洁,洁净的人与不洁的人总是小心翼翼地保持距离。人们谨慎地多踩几步绕过他,他听习惯了这种脚步声,偶尔还会听到一两句烦躁、不屑的咒骂或碎语,他对这些都习以为常了。他像一件秽物般被弃置在人群之外,人性的冷酷,有时猝不及防,会让他心底忽地刺痛一下。

深夜,他陷入痛苦的深渊。在这耶利哥城,人们总是提起英雄约书亚,他更觉得自己是毫无价值的蝼蚁。他想知道究竟什么是「不洁」?他感受到的「不洁」,就是苦难!无处申诉的「不洁」,无法洁净的「不洁」,使他感觉沉重的枷锁架在心上,怎样都解不开。他问自己,有什么不洁之处?他试着深掘自己,反省自己,翻开内心那些幽暗的角落,向上帝忏悔。什么是圣洁的生活?他只记得被驱赶、被耻笑、饥饿、孤单的经验。末了,他低头祷告:「我的救主,我是不洁的,我是秽物。我想要活得像个人,如果孤单苟活的日子没有尽头,不如就让我死了吧?主啊,这种痛苦,祢知道吗?主啊,洁净我!」他哭了,他的眼泪滴在破披肩上,湿了一大片。


插图/刘圣秋


深夜来临,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直到阳光柔和地照在他身上,他看不见光,但他感受得到温暖。他没有家,连一个窝都没有,每一天的生活对他而言,都是一样黑暗,也都是一样不可预测,但此刻,他觉得头顶上的阳光眷顾着他。

只要他醒着,就是他聆听动静的时候,他的听觉奇特的敏锐。许多传闻流进他敏感的耳朵里,他倾听大量的消息,因此学会很多事情。起先他听到的秘辛和八卦多到他无法过滤,使他不知道该相信什么,但他有的是时间,经过反覆默想反刍,他渐渐地理出一点头绪。他喜欢听所有的对话,因为那些对话都在描述着一个他所在却又无法参与的世界,他渴望多知道一些关于思念、道别、犯罪、躲藏、交易、时事、经文的解释,关于信心、未来等等,人们的话语每日都在他耳边川流不息。

他听着某些对话,不禁感慨着、模拟着:「那是怎样的人生啊?」他能分辨语气决绝、声音却是无比轻柔的对话,听着、听着,他体会到说话者的心意,彷佛从别人的故事里偷来了一丝甜蜜。有时,一两句听起来让人神清气爽、令他心中一亮的话语,或许就是所谓「智慧的言语」,也会流进他的耳朵,这些智慧的言语会停留在他的心底,他习惯在饥饿的时候,反刍这些话来安抚自己。

时间是最好的酿造师,他有很多时间反覆默诵诗篇,有些人总爱在街道上大声用经文祷告,那些字句他听着、听着就深印在心底,这些经文有时令他感觉到如面包那么美味。他听过人们为此辩论,「经上记着大卫和跟从他的人饥饿之时所做的事,连这个你们也没有念过吗?」他有自己的结论,世事的表象往往无法解释极为深刻的真实。他背诵着:「我们的心向来等候耶和华;他是我们的帮助,我们的盾牌。」钵里没有食物,他饥饿难耐,这些话给他的感觉,像吃了粮食一般。(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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