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徐敏雄 2009.09.27
故事一:
有一次我去一個公部門演講,談到許多成人參與一些課程時,不見得都知道自己為何進修;即便表面上說得出一些原因,也可能只是在回應身旁他人的期待,不見得是自己真正最需要的。例如,很多人都說英文很重要,拼命去補英文,但不曉得有多少去補英文的人,在工作上真的需要英文?台語練好是不是更符合他們工作上的實際需要?
一位學員舉手:老師,你剛剛提到成人參與進修課程的目的不見得自己會知道,這一點我很不同意。因為,確實有些來參加研習的人是被迫來的,但很多人去補習英文或電腦,還是他們自願去參加的阿!這些人你怎麼能說他們不知道自己的需求呢?
故事二:
有一次我到某機關演講,談到成人與兒童學習有很多差異,其中很重要的一項就是成人被社會化得較深,所以在課堂上比較會從人情面子的角度去思考該如何與老師或同學互動。也因為這樣,如果老師沈浸在學生的吹捧當中,就很難真實地去判斷自己教學的困境在哪裡,也就無法實際地提昇自己的教學技能。
一位學員舉手:老師,我覺得成人教室內那種相互尊重的禮貌沒什麼不好,就算是虛假的馬屁,也是一份善意,我建議你可以勇敢地把它接起來。
☆有沒有可能倡議卻不遭反對?
其實這兩個案例只是冰山一角,在我的生活中,有形無形的價值對抗不斷地上演。有時候我心裡也會想著:是不是有人可以一方面堅持、倡導自己的理想,同時又被人完全認同而不遭致反對?結果我發現:「答案是否定的!!」
以當老師為例,這幾年來我深深體會到,一個希望幫助學生在價值層面有所思考的老師,必定得預備心去承接學生可能的反彈。假使我要支持、實踐「培養學生反思能力」是老師重要任務的說法,那麼我就得預備心承擔那些抱持「不想學習反思」學生的反彈。假使我要倡導「教室內禁止逢迎拍馬」的課堂互動原則,就可能會冒犯到某些已經習慣從事這些行為的人;甚至在某些人的價值觀裡,這種人際互動模式本來就是一種禮儀,而不懂得這麼做的人是沒禮貌。
有些時候,在當下沒有接收到反彈聲音的緣故,正如我前面提到的,是大家在人情面子的考量下,不願意破壞人際間的表面和諧。但不可否認,這種多元價值觀的衝突必然存在。也因為這樣,有一位學生問我:「老師,你課堂上講的這些東西我都覺得很有道理,但為什麼人們沒有辦法照這一的方式去做呢?為什麼還會選擇那些看似有問題的原則去走冤枉路呢?」我笑著跟這個學生說:「你說『我課堂上講的東西都有道理』這句話,可能在座的同學不見得都很同意了」。
一個人所抱持的價值觀就像它所信奉的神祇,或是崇拜的政治或演藝界偶像,總是會在一個人的心中佔據核心的位置,它不僅會影響個人的生活方式,也會對個人的自我認同與自信心。一旦這份價值觀被他人挑戰,就好像自己信奉的神祇或偶像遭受污衊般,通常會令一個人趕到憤怒,進而出面反駁。這個現象在「個人自主選擇」的價值受到重視的現代社會裡,更是明顯。
☆有沒有可能「完全不倡議」?
或許有人會說,那我能不能「不要倡議任何價值觀」,就安分地過自己的生活就好?也不要管別人怎樣過生活?這個策略我也想過,但是當我閱讀過社會契約論之後,我發現「根本不可能!」
一方面,在人類資源有限、慾望無窮的前提下,如果「不要倡議任何價值觀」的話,人們生活的社會就很容易失序、崩解,最後淪入《蒼蠅王》電影中所描繪的叢林法則的處境。屆時,就是人人相互猜忌、彼此掠奪,沒有人能夠過一天安生日。另一方面,「完全不倡議任何價值觀」或是說「隨遇而安」,事實上也是一種價值,當我們說「我要隨遇而安」時,其實就是在倡議「隨遇而安」的原則,其背後也自然會有一些有形無形的理由去反對「不隨遇而安」!
☆差異衝突已經被「常態化」
以前我曾經被這個問題困擾很久,現在的我對於這個問題還是沒有答案,但最近這個問題對我的困擾程度似乎降低了,因為我體會到:不單是「想要影響別人,就要將被反彈當成常態」;甚至「我們想要活著,就得預備心被各種差異衝擊」。無論是當老師想要傳遞某種價值信念、基督徒想要傳福音、山林裡的隱士想要離群索居,都是一樣的。
也因為這樣,我覺得或許現在的公民教育不單是要教導學生「個人自由的真諦是不去影響他人自由」,更應該要讓學生明白「活著,就得承受多元價值的衝擊」。就像生老病死一樣,它是每個人日常生活中都一定會面對到,沒有人可以倖免;也因為這樣,如何適時地調整自己的情緒,讓我們不喜歡的價值觀(當然前提是不能違法)出現在自己生活圈時,可以不受太大的影響,應該是相當重要的一項功課。我們可以不同意它們,但我們得讓它們存在我們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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