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兩週的某一天我和我指導的兩個研究生閒聊,他們跟我說沒有修過我的課以前覺得我很嚴肅,也聽一些學長姊說上我的課要求很嚴、閱讀的資料很多、壓力很大。另外,也因為我經常不參加所上的聯誼活動,同學們都不知道我在想什麼,也覺得不知道怎樣才能「討好我」,所以感覺就是「一整個難搞」。
不久後,我又聽幾個不是我指導的學生跟我說:「以前聽說老師不收禮物、不接受學生搭載、……但這些卻是我們印象中大學師生間很平常的互動方式;而且,老師上課還會一直要同學想一些平時不會想到的問題,所以覺得老師真的難以捉摸」。
天阿!聽到同學這麼一說,我才知道在許多學生眼中我是個「難搞的角色」!但我還是很感謝上帝,因為這些學生願意跟我說真話,表示我還不至於糟糕至極!之後,我也又好奇地問這兩批學生:「既然是這樣,你們為什麼還修我的課?甚至找我指導論文?」
前一批我指導的兩個研究生說:「因為看到你和xx與xx(兩位學長姊的名字)平時的互動很麻吉,而他們跟我們也很熟,我們覺得奇怪?為什麼他們可以跟老師這麼好,還找老師指導論文?所以才開始選修老師的課。之後覺得老師其實沒有傳說中的那麼可怕,也覺得老師真的對學生很好,才決定找老師當指導教授」。
另外一批不是我指導的學生則是說:「雖然學長姊說老師很嚴格,但是他們也跟我們說上老師的課真的會很有收穫,腦子會不停得轉,可以提升自己批判思考的能力」。
聽完這兩批學生給我的回饋,我除了深深地反省了一下自己平時對待學生是否太過嚴肅外,也聯想到我與母親之間經常出現的一段對話。母親有時候看到我某些言行舉止與主流社會的角色期待不同,便會隨口唸一下說:「虧你是念社會的,你應該比一般人更懂得人情世故阿!怎麼連這種做人的道理都不懂?」聽到這樣的「叮嚀」,我也總是會跟她說:「對阿!就是因為我是念社會科學的,所以我看到很多人情世故的東西都很虛假、沒有必要,我不想過這樣的生活,所以我選擇不繼續使用它們,甚至要抵抗它們」。
同樣地,我在課堂上也經常跟同學聊到:「念社會科學或哲學的目的不是為了跟人炫耀我認識哪些偉大的社會學或哲學家,或是在與別人聊天的時候撂上幾句詰屈聱牙的理論思想,而是可以更深刻地認識自己以及與外在生活環境之間的關連性,思考自己想過怎樣的生活,並且進一步構思一些策略來實踐這些理想。簡單說,就是做一個『有自主性』,而非人云亦云的人。」
也因為這樣,我對上述第二批同學說:「其實我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人了,因為我只要求同學要認真學習,其他的一概不需要多想,更不用想盡辦法買東西送我、討我歡心。有些在社會上歷練許久的同學或學長姊,或許就是因為太懂得人情世故,所以遇到我這個『不玩人情面子遊戲』的老師,才會感受到強烈的『文化震撼』、『期待落差』或『捉摸不定』」。
確實,後來我靜下來想想,多數跟我比較熟或是我指導的研究生,好像都是不諳人情面子遊戲的學生。不知道在這些學生的生活世界裡,他們是否也被視為「難搞份子」或是「怪咖」?但無論如何,在我的心中,我是一直很感激這一群可愛的學生,是他們與我共同構築出一個不用勾心鬥角或阿諛諂媚的真誠人際關係,讓我體驗到純粹關係的可能性;也是因為他們的情感支持,這些年來我才有勇氣在強調效益或業績的主流教育體制挑戰下,繼續堅持某些生命價值與教育理想。也因為這樣,我經常祈求上帝看顧這群孩子,讓他們在生命中懂得堅持應當堅持的,包容應當包容的,而這一切判斷的標準不是隨波逐流,而是符合上帝最美善的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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