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沒有看見「學長」的身影了
暑假期間學校學生人數不多，偶爾會看到一些大學生努力為著九月中即將到來的新生迎新工作做準備，這些學長姊戰戰兢兢地準備各類活動，無非是希望給大一學弟妹一個全新的體驗。還記得自己剛進大學的那個學期，在紛至沓來的眾多迎新活動中，至今仍然對我有深厚影響的，是大四學長姊的迎新活動。
說真的，我自己家族的大四學長叫什麼名字我壓根不曉得，只知道他長得很像一個電視明星「巴哥」，所以整個系的學長姊都叫他「巴哥」或「巴哥學長」。大四學長姊迎新的當天沒有吃吃喝喝，甚至連個茶點都沒有！有的只有巴哥學長和其他三個學長姊坐成一排，告訴當時大一學弟妹的我們：社會學的書不是到處買得到的，他們告訴我們幾個可以買到專業的社會科學書籍。之後，他們又各自分享了一下自己四年來念社會系的一些心得感想。
活動結束後，我的家族學長巴哥拿了一卷卡帶給我，告訴我這捲錄音帶裡的歌很棒，希望可以讓我體會一下什麼是「另類音樂」和「社會學」！那時候因為沒有CD這種東西，所以學長給我的，是一卷空白卡帶翻錄的歌曲。
回到家之後，我將卡帶放在錄放音機裡，沒想到撥出來的歌卻是一堆台語歌；我一邊聽著這些歌，一邊對照著巴哥學長影印的歌詞，原來這捲卡帶裡有諸如「再會吧！北投」、「下午的一齣戲」、「民主阿草」…….等等陳明章和黑名單工作室的創作。當時受到傳統大中國主義文化荼毒影響的我覺得很奇怪，大學校園不是應該是「很開闊」的嗎？怎麼會聽這種方言的「小眾音樂」呢？於是，我就把那捲卡帶晾在櫃子上，沒有再動它了。
一直到後來，接觸到強調用母語敬拜上帝的長老教會，聽到包括蕭泰然等用台語創作詩歌的音樂家，我才真的重新認識到台語的美。也因為這樣，當有一天我無意間又看到書櫃上的那捲巴哥學長送我的卡帶時，一股衝動，將裡面的歌曲重新播放出來。哇！！！怎麼會有這麼動人的音樂阿！在「再會吧！北投」一曲中，潘麗麗對北投溫泉鄉故事的詮釋真的太傳神了。聽著聽著，我又翻開那張學長為我複印的那張歌詞，裡頭寫著陳明章創作這首歌時所構思的故事場景：
《民國68年，北投，24歲男人及40歲陪酒生文惠》： 這一年北投要禁娼了。男主角和朋友在 溫泉酒家喝酒，陪酒的是一個幼齒及40歲的文惠。酒家老闆嫌棄文惠人老珠黃，拚命灌她酒。她靜靜坐在那裡，一口也不喝；在難堪的情景中，文惠用沉默表達了她堅韌的尊嚴。
再會吧北投
詞曲：陳明章
編曲：林暐哲/李欣芸
演唱：潘麗麗
今夜的雨水滴落來 冷霜霜 滴在這條無情的無尾巷
春夜的北投 是酒意 是回憶
是一朵花淪落的風塵 是三分酒意中的溫柔
來來來 牽阮的手 勸你一杯最後的紹興酒
阮沒醉 阮只是用阮一生的幸福舖著你的溫泉路 舖著這條破碎的黃昏路
[口白]
清水，帶著這群日本人客 來到了北投
今晚，今晚是他最高興的日子 今晚他要娶細姨啦
春夜的露水 是幸福 是怨嘆 抑是今晚三分醉的結婚禮
溫泉鄉有一朵花 伊有情 伊有意
伊有心今晚要嫁 只是不敢說出伊的身世
來來來 牽阮的手 勸你一杯最後的紹興酒
阮沒醉 阮只是有一個姐妹伴 今晚要離開溫泉路 離開這條破碎的黃昏路
祝伊幸福 不用又躺在這塊冷霜霜的榻榻米 祝她幸福
從那時候開始，「再會吧！北投」就成為我深愛的一首歌。因為裡頭不僅有對台灣庶民故事的最真實、深刻的描寫，還有用親柔母語吟唱的動人旋律。每當我聽到這首歌，就好像自己真的身臨其境，親耳聽著陪酒生文惠娓娓道來她四十年來的心酸人生。
現在，我不僅買了陳明章的精選專輯CD，還將「再會吧！北投」這首歌放在我的錄音筆裡，反覆地聆聽著。每當這首歌的旋律再度響起時，我所聽到的不單只是潘麗麗淒美的歌聲，陪酒生文惠四十年來的辛酸故事，更有對那位曾熱心告訴學弟妹什麼是社會學、哪裡可以買到社會學的書，並且極力推薦關懷鄉土另類音樂給學弟的那個「巴哥學長」的懷念。
就在我書寫這篇短文的同時，電腦裡也一面播放著「再會吧！北投」這首歌！回想起對「巴哥學長」的印象，就是那種很有自己的想法，願意關心社會脈動，對公共事務能提出一些批判見解高年級大學生。但這種「學長」的身影，已經許久沒有在大學校院裡出現了！這樣的「學長」令我尊敬、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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