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大家都還能醒著

【作者:徐敏雄自我與社會的對話 2013.03.24


還記得去年的某一天,我受邀到某縣市社區大學擔任評鑑委員,正巧看到承辦社區大學的某職業學校夜間部學生也正在上課。放眼望去約有五、六個班級、每個班約30個學生,但「醒著的」學生每個班約只有3人,其他的學生幾乎全部都大喇喇地趴在桌上睡覺。這些班級的老師呢?可以看得出來他們在講台前還是在盡他們的本分上課,至於是否「用心」或「賣力」,因為我沒在台下聽,所以無從判斷。

看到這幅課堂景象,我心中真的百感交集,當下就回想起自己剛開始到某大學任教的時候,一個班級30個學生當中,認真上課的約也只有5人,其餘的學生不是兩兩並桌子聊天、談戀愛、玩手機、吃東西,就是睡覺。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有一個學生手機突然響起,於是他在座位上就直接拿起手機大聲地說:「喂!我正在上課啦!……(聊了起來)」絲毫沒有感覺到他已經妨礙其別人上課。

看到這幕景象,我真的氣到要冒煙了!!回到辦公室,跟一位比較資深的老師聊起這個窘境,他笑著告訴我說:「徐老師!不要太在意啦!過三個月以後你就會習慣了。本來這些學生就不應該來大學唸書,但是沒辦法,每個爸媽都期待自己的兒女有大學文憑。我覺得這些學生早就應該讓他們到五專學個一技之長,而不是通通到大學來混文憑」。

當下聽了這個資深老師的心得分享,心中的挫折感頓時「釋懷」了許多,因為:1.上課狀況不佳的老師不是只有我,其他老師也多有類似際遇;2.是這些學生資質不好,他們本來就對社會學科就沒興趣;3.是教育政策錯誤,應該保留一定比例專科學校,讓沒興趣唸書的學生有個學習職業技能的地方。總而言之:老師沒問題!

之後,我又輾轉到目前的學校任教,有了更多的教學經驗、閱讀更多比較深層的書籍後,我反倒開始反思:如果一個課堂的老師和學生都在無奈地「演戲」,而演戲的過程彼此都不快樂,那麼究竟為何大家還要參與這齣戲的演出呢?浪費時間、金錢、心力、精神,去做一個讓彼此痛苦的事情?如果像以前那位資深老師(或許很多也是很多人的論調)告訴我的:教育部何不讓這些人去念五專、學個職業技巧,因為這些人本來就不適合念大學!那麼這是否等於默認了:某些人只適合當個單純的「勞動生產者」,即便他們未來可能當上大老闆,也不需要人文、社會、自然、藝術等等通識教育的薰陶?

基本上,我同意不是每個人都要從事學術工作,但是作為一個「人」,除了生計問題之外,是否也該學習如何與他人共同生活,甚至找尋或建構出自己的生命意義?而不只是一個「產品製造機器」而已?試想,如果我們的社會充斥著只重視效益邏輯、拼命工作賺錢的人,這樣的社會將會是冰冷的、缺乏反省力的、單調無色彩的、沒有人味的。

也因為這樣的考量,最近我慢慢開始修正我的教育理念:對於某些社會科學基礎或學習動機較低落的學生,我期盼可以先去瞭解他們目前的生活狀況與價值觀,從他們現存的狀態中找尋一些與他們現實生活關聯性較高的議題,引發他們價值與社會文化思考的興趣。換言之,「引發探究差異和道德反思興趣」是主要教學目標。

至於某些對社會科學涉獵較多,或學習動機較高的學生,我則會進一步透過引導他們閱讀比較經典的文本,並鼓勵他們以此反思自己既有生活世界的侷限性及改變的可能性,讓他們「嚐到」閱讀經典的重要性及樂趣所在。

當然,以我這種教育理念進行教學,很可能會淪為「縱容」某些學習動機較低落的學生(甚至研究生)只學到某些皮毛就畢業,高等教育根本沒有任何品質把關的標準可言!對此我也不否認,因為除了我指導論文的研究生是在我權責範圍內,在市場機制主導一切、被扭曲本質的「快樂學習」優先的原則下,惡劣的高等教育環境以讓我無力也無能「把關」。現在的我只能祈求盡可能在每一次的課堂上,讓自己與學生能從教與學的過程中都是「醒著的」,有實質的成長,而不是大家都在應付彼此、浪費時間,共同演一齣無奈的戲碼。

◎ about 徐敏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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