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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要做一個畢業專題或寫一篇碩士論文,有兩個指導老師讓你挑:一個是看起來社會地位和學術聲望頗高,但跟你不太能溝通,你跟他講話的過程都會提心吊膽。另外一個看起來平凡,但你可以自在地將心理的真實感受與困難跟他聊,遇到困難他也樂意跟你一起面對。你會選哪一個?
相信不同人生價值的人,可能會做出不同的選擇;另外,不單是選擇指導老師會遇到這樣的狀況,就是當某些雇主在挑選員工,甚至我們在交朋友的過程中,也會遇到類似的抉擇。換言之,我們隨時都在選擇人才,即便我們是學生、同儕的角色。
人格特質是關鍵
就像以前我在暨大聘任諮商師的時候,多數來應徵的人至少都有諮商心理師證照,有的還會加上社會工作師,變成「雙證照」。當然,我也見過還可以拿出更多證照的應徵者。
這些證照確實可以當作評量專業度的參考,但我最在乎的,還是這位諮商師的人格特質是不是適合服務大學生?自己如何看待人生的苦難,或價值差異的拉扯等等難題。
因為我覺得助人工作處理的不單是學生的問題,更是助人工作者自己如何看待這些議題的立場和人生經驗。沒有開闊的視野、對差異的包容力,以及對學生的愛(這是最重要的),再多的證照都只能是「證照」,無法具體落實為陪伴學生成長的助力。
知識是為建立關係
說到這裡,或許我們可以聊聊什麼是「好的人格特質」,以及這樣的特質該如何培養?
先來說說自己吧?從開始當老師到現在,當我在課堂上介紹一個不錯的觀點給同學,課後有同學跟我說:「謝謝老師剛剛的分享,我真的獲益良多,十分感動。」這時候我會自然而然感到開心,覺得自己是個「好老師」。可是當有一天我從某位同學口中聽到某個很有幫助的觀點,是我課堂上十分強調的,但來源竟然是另外一位老師的時候,我心中「遭到搶劫」的不舒服感就會瞬間攀升。
「這不是我已經講過很多次了嗎?我說的時候你有沒有在聽啊?現在還說是另一位老師的貢獻?」(滿心不爽)。
坦白告訴大家,直到現在,我依舊會有類似的想法或情緒。但是最近當我靜下心來反省,發現這樣的心態其實是「把知識當成自己的財產」!當我在課堂或私下與學生交流的時候,如果我的財產獲得學生賞識就會感到開心;反之,當然就會覺得不受重視而沮喪。
後來我重新翻閱P. Palmer寫的《未來在等待的教育》這本書(其實它的英文書名”To know as we are known” 我更喜歡),他提到人們習慣將知識當成私人物品或財產,當我們擁有它們的時候,就可以擁有極大的權力去建構自己喜愛的世界。
所以,擁有知識的目的是為了對抗混亂、說服跟我們不一樣的人;換言之,我們習慣把自然界、社會與別人當成亟待我們雕塑的「物件」。但是我們似乎忘了一件事:我們所認識或亟欲改變的自然界、社會或人際關係,「自己」也身在其中。
所謂的「知識」,其實是我們想與周遭的自然界、社會與他人建立一種怎樣的理想關係,包括我們使用的各種科學方法,都是自己渴望建立關係的具體策略。所以Palmer認為當代社會最大的衝突來源,不是缺乏道德倫理的知識或如何實踐它們的技能,而是我們早已忘記知識的源頭和感情來源,乃是我們想與自己及周遭人事物建立怎樣的合宜關係。
假財主的恐懼
再說一次,知識的起源和目的都是「建立關係」!但是當我把知識當成私有財產,甚至是想要籠絡人心、控制別人跟我一樣的工具時,我就像是個隨時擔心自己財產遭竊,又見不得旁人拿出比我更閃耀財寶的「假財主」。
於是,學習的動機不是認識自己、修復關係、增進更美好的人與人相遇感受;而是擔心身旁有人比我更閃亮,甚至恐懼有人會竊取我的財產。也因為這樣,我害怕亂說話暴露自己的無知、隨時擔心周遭人對我提出質疑,而回應這些恐懼的方法就是再多增加一些財產,再努力偵防周遭可能偷竊我財產的小賊。財產越多、就越怕被偷;光環越亮,就越怕身旁突然殺出個比自己更厲害的高手,搶奪了我完美的形象。
求知就是去愛
我過累了這種生活,就在這個時刻,Palmer的《未來在等待的教育》一書給了我一個解毒劑:知識的源頭,也就是「求知」(to know)的目的,應該是建立愛的關係,而不是操縱別人。
「求知」就是「去愛」,求知歷程所累積的知識,就是我們努力建立關係、調整方法的互動經驗點滴。過程中,我們開始花時間真心聆聽別人的感受與想法,嘗試接納對方也是這個世界真實存在的人,並且讓他們進入自己的生活,甚至可能影響我們。
有能力「去愛」,也就是基於建立關係的角度去求知、使用知識,就是我心目中「好的人格特質」。在這樣的夥伴關係裡,我可以花較少心力與時間去膨脹自己或防賊,而是可以更自在地跟同事們相互交流、彼此承擔日常生活中的喜怒哀樂,並且被當成有價值的人而被接納。
有能耐營造這種友善與信任關係的人,就是我認為具備「好的人格特質」的人;有了這項好特質,我們可以創造令人期待的好生活想像,並且自然而然想不斷學習各種達到這種好生活所需具備新技術的動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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