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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公视《我们与恶的距离》
最近,台湾公共电视推出了一部社会写实剧《我们与恶的距离》,该剧播出后口碑极佳,豆瓣的分数高达9.5/10,它的幕后功臣——编剧吕莳媛是位基督徒,她曾经拿过金钟奬最佳编剧,信仰让她对人性有一种深邃的洞察能力,对自义有异常敏锐的批判,而对社会苦难有一种深情的悲悯。
在这部电视剧中,吕莳媛用她洗链的笔触,勇敢地剖开社会对恶的反应——当重大案件发生时,加害者、受害者、加害者家属、受害者家属、媒体、律师、法院、社工师、心理医师等等,他们从不同的角度,各自的哲学、文化、专业、立场、教育训练,交织出来是整体社会对恶的复杂反应,这些反应的背后往往是本位主义,自我中心,以至于非常荒谬。
虽然,我不喜欢这部剧最后营造的圆满大结局,因为太过突兀;另外,向加害一方倾斜的怜悯,使得剧组「没有特定立场」的对外宣称,也显得有些主观。但我十分肯定编剧挖掘真实社会问题的用心。
《我们与恶的距离》——首先让我注意到的,是剧名很有意思,我们总以为恶与我们的距离应该是很遥远的!像我们这样纯朴善良的普通老百姓,恶与我们有什么相干?当我们看到可怕的凶杀案,强奸案,恐怖爆炸案,随机杀人事件……我们告诉自己,那些凶手是变态,是精神病患,是极端邪恶的暴徒,与我们这些普通人是截然不同的物种!我们相信「邪恶」与正常的人性距离遥远,就像这部剧的主题曲《别让我走远》的歌词所唱的:
整个世界都在腐烂
腐烂的都与我无关
这黑暗,我多习惯
习惯到不再需要看……
我们只想快快把罪恶隔绝在我们的平静生活之外!
我们与淫妇的距离
《我们与恶的距离》开播的时候,学生团契正在查《约翰福音》第8章3-11节行淫时被抓的女人的故事。
那一幕的场景是这样的,耶稣正在殿里传讲信息,突然外头闹哄哄地进来一群人,他们押着一个模样极为狼狈的女人——一个被捉奸在床的妇人,活逮的现行犯(行淫的男子却不见了)!
这时,现场被文士和法利赛人一煸动,只见大家义愤填膺,同仇敌忾,我们彷佛可以听见众民窃窃私语。
「一个有良好信仰和身家背景的犹太人,是不可能干出这种事的!」
「这女人伤风败俗,破坏伦常,非我族类!」
「为了维持圣洁律法,端正社会风气,必须将她从犹太人中除灭!」
我不是废死的拥护者,但我认为有时候在某些草菅人命的死刑背后,与其说是为了社会正义,不如说是一种自义——罪,与我何干?人们都希望它以最快的速度从我眼前消失,别扰乱我的岁月静好!这正是《我们与恶的距离》这部剧想要指出的:每个人都很自义,这自义其实很荒谬。
没有所谓的普通人
圣经很清楚告诉我们,没有所谓的不邪恶的普通人。
人心比万物都诡诈,坏到极处,谁能识透呢?(《耶》17:9)
世人都犯了罪,亏欠了神的荣耀。(《罗》3:23)
就如经上所记:没有义人,连一个也没有。没有明白的;没有寻求神的,都是偏离正路,一同变为无用。没有行善的,连一个也没有。(《罗》3:10-12)
没有所谓的普通人,都是罪人。我们没有犯那样的罪,因为我们没有那个环境,换个环境,你可能比他还坏!
我想大家都会同意,纳粹是人类历史上最大的邪恶之一,二战中纳粹为实行所谓的「最终解决方案」,建造了大量恶名昭彰的集中营及灭绝营,来进行系统化的种族屠杀,伪装成浴室的毒气室,各种各样惨无人道的人体试验,各种邪恶和残暴令人触目惊心……当时全欧洲900万犹太人,被纳粹杀了三分之二。
也许我们会认为,这些纳粹军官不是普通人,一定是非常邪恶的坏人,我们和他们不一样,难道不是吗?
然而,上帝却透过一位重要的犹太思想家,深刻地揭示了这一场邪恶本质的平庸和普通。
平庸的恶
1961年,20世纪最重要的政治哲学家,也是普林斯顿大学任命的第一位女性教授——汉娜・鄂兰(Hannah Arendt,1906-1975)自动请缨,代表《纽约客》(New Yorker)杂志,去采访在耶路撒冷举行的世纪审讯,受审的是纳粹「最终解决方案」的幕后设计人——阿朵夫・艾希曼(Adolf Eichmann)。
在德国出生的汉娜・鄂兰因犹太人的身分,曾被纳粹逼到无路可走,辗转来到美国。纳粹是她一生刻骨铭心的痛!
可是,当她呕心沥血的报导出来,舆论哗然!大家以为她必定毫不留情批判纳粹之恶,却没想到她的结论是,人类历史上最大的邪恶,并非由头脑不清醒的狂热分子或精神病患执行,而是一群像你和我一样的平常人。他们拒绝良心的作用,接受了一套被合理化的思想系统,就以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正当合理的。
为此,她用「邪恶的平庸」(the banality of evil)这个词,加以阐释。她说艾希曼这个人很聪明,但也非常愚蠢、平庸、没有深度,正是这种平庸性,让他沦为被邪恶利用的工具。这成为汉娜鄂兰最着名的一个关于邪恶的论述。
犹太人对汉娜・鄂兰的这篇报导非常不以为然:她怎么能替艾希曼找台阶下呢?平凡人又怎么会和纳粹有着相同的犯罪可能呢?汉娜・鄂兰因此受到了来自犹太社群的严厉指责和极度不谅解,说她没有爱心,对自己的犹太同胞没有同理心。
然而,历史一再地证明,汉娜・鄂兰是对的,恶与平庸的距离,近到我们无法想像。
基督信仰对罪性的描述和理解,远比汉娜・鄂兰更深刻。因为鄂兰的论述背后有一个隐藏的假设:彷佛,只要我们愿意脱离平庸,愿意深度思考,让良心发生作用,我们就有能力拒绝不合理的命令,避免作恶。但基督信仰认为,人败坏到无法靠自己脱离罪的辖制。
Incurvatus in se
古教父奥古斯丁和马丁・路德提到罪的时候,引入了一个非常具象化的概念“Incurvatus in se(Turned/curved inward on oneself)”——这是一个拉丁文,意指罪是一种「向内蜷曲」的本性。进一步说,人都是极度的自我中心,只会一直不断想到自己,自己的利益,自己的荣耀,自己的处境,自己的…… 连教会的服事,基督徒的慈善美德,有时也会被扭曲为着寻求自己的好处而作;我们打着追求公义的旗号,到头来却变成了自义;我们不断误用上帝所给的恩典和祝福,因为我们本性里就是无药可救地自我中心。
不是别人使我变成这样,我本性就是这样,我们都是一往情深,专爱自己的「普通人」。常言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把这样的「普通人」放在不同的情境里,罪就显明出不同的邪恶形式:放在二战的德国,它就变纳粹;放在文革时代,就变成彼此斗争;放在ISIS,我们就会去作自杀炸弹客……
而且,更可悲的是,我们还看不见自己的坏,看不见自己的恶。
看穿我最脆弱的防备
18世纪的英国牧师约翰牛顿John Newton(诗歌《奇异恩典》Amazing Grace的作者,以前是奴隶贩子)曾经这样说:「一个人能认识自己是罪人,不是因为被告知!」嘴说烂了都是没用的!「我那么好,不偷不抢,还做善事,怎么会是罪人?」
所以,很多基督徒(包括我自己),都是信主多年后愈发认识自己罪孽深重。若不是上帝怜悯,圣灵把我们的本相显露出来,让我们知道自己的斤两,我们还自我感觉良好呢!因此,我喜欢《我们与恶的距离》主题曲里的这一段歌词,我们真需要有人能帮助我们:
看穿我最脆弱的防备
看进我所深陷的深渊
让我感觉到黑暗里面,光线是抓得到的线
陪在我身边,凝视我的脸所有的狼狈
照亮我阴暗的每一面,
不顾一切,包围一切,光线里别让我走远
其实,让我能看穿最脆弱的防备,那是圣灵保惠师的工作,愿上帝时常光照我们,在圣灵光线里别让我们走远!
宗教领袖设的两难之局
回到《约翰福音》第8章的这个故事。该不该拿石头把这个妇人打死呢?
如果我们仔细去推敲,耶稣有没有任何一处,提到这个女人不该被石头打死。耶稣从未否定摩西律法,作恶的必要死在过犯和罪恶当中:
是的,耶和华不轻易发怒,并有丰盛的慈爱,赦免罪孽和过犯,可是耶和华「万不以有罪的为无罪,必追讨他的罪」(《民》14:18)。
神是公义的,一点也不会在罪这件事上「和稀泥」!
今天有许多人,用这段经文来混淆是非,以为耶稣在教导我们没有资格管别人是否犯罪,所以见到教会里有人犯明显的罪,大家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不要讲,也不要去劝,更不要去管,毕竟,谁有资格拿起第一块石头呢?
可是,我们需要留意:
第一、耶稣在这里,完全没有否认这个女人犯了罪,耶稣清楚地说:不要再犯罪了。
第二、他也没说这些宗教领袖不该指出她的罪,不应该管这个人是否犯罪。
第三、耶稣从来没有宣称罪人不该承担罪的刑罚。
耶稣的意思是:人可以拿石头把这个女人打死,只是,没有罪的人可以先打。
原本,所有的剑都指向耶稣,大家都在等待他给个说法。但是当耶稣回应了他们的挑衅,所有指向他的剑,都掉头转弯,指回他们自己,
「你们中间谁是没有罪的,谁就可以先拿石头打她。」
耶稣的话,直指人心,我觉得这很像金庸《倚天屠龙记》里,金毛狮王谢逊练的七伤拳,若是功力不足,打出去的每一拳,力道如何,反弹回来也如何,严重内伤。于是他们从老到少,一个一个都出去了。
奇异恩典
妇人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原本她死定了,耶稣却说“我也不定你的罪。去吧。从此不要再犯罪了”— 这就是福音!
福音是知道自己「玩完了」、「game over」、「没救了」、「死路一条」!准备要「引颈就戳」了,忽然听见「刀下留人」,特赦令来了!于是罪人经历了一场柳暗花明,绝处逢生。
我们常常不觉得自己多么需要福音,那是因为我们不觉得自己何等罪恶深重,我们总认为我们与罪的距离很遥远!我们更不知道——审判和罪人的结局是何等的严肃沉重。
但是,这个女人经历到了!她体悟到了什么是恩典,什么是福音。
耶稣是这里惟一有资格定他罪的人,因为耶稣从没有犯罪,可是最有资格定她罪的人却放弃了定罪的权利。
「我也不定你的罪。去吧。从此不要再犯罪了。」
为了说这一句话,耶稣要付上极重无比的代价。他必须自己替这个女人赎罪。淫妇逃过了石刑,耶稣却甘愿走上十字架的路,为她而死。
「我也不定你的罪。去吧。从此不要再犯罪了。」
这句话,成为耶稣对每个他赎回的灵魂,最深切的爱的呼唤!
我们与恶的距离,因为十字架而拉远了,透过耶稣,上帝不再看我们的罪。
奇异恩典,何等甘甜,
我罪已得赦免(原歌词:像我这样的恶棍竟蒙拯救);
前我失丧,今被寻回,
瞎眼今得看见。
约翰牛顿《奇异恩典》的熟悉旋律在我们耳畔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