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吴易澄 2002.05.19
日前发生的彰化基督教医院的纷争,在台湾教会医疗史中,必然成为一个重要的参考座标。这样的事件所可以带起的伦理的省思是可以期待的。除了医药记者所洞见「医院作为教会还是全民社会的财产」的问题,以及「放下纷争,在上帝面前互相认罪」(《台湾教会公报》引宋泉盛牧师之言)之外,我们期待二十一世纪医疗传道的发展里,教会医疗的应扣紧史时代的脉动,深化对社会各种条件的认知与思考,并建立务实的史观。
如前所述,老传道人的时代已经远去,并不意味着教会医疗必须全然臣服于商业运作的必然。在即将展开的ICMDA(International Christian Medical & Dental Association 际基督徒医师牙医师协会)即将在2002年六月底七月初在台湾举行,其中关于「医事伦理」(或称医学伦理,medical ethics) 的讲题便占有所有的主题的四分之一强,足见教会界对伦理重视的程度;另一个部分,「医疗传道」是另一个被关心的主题。既然教会医疗认定医疗作为一种传教事业(mission),「教会医疗」本身的主体性又并不建立在于如前所述的「医事伦理」,教会界仍然若有其事的大谈医疗事工方针而却无法从自身商业化医疗的窘境中挣脱出来,不失可惜。过去教会界对于伦理原则的道德判断和现代科技或社会改革相冲突时,往往只能藉着道德劝说来显明其立场,而无奈的妥协常常是最后的选择。更令人忧心的是,教会医疗的积极发展,是否终究还是要选择一条依存于现存的「往右靠拢」的道路?这乃是教会界现今对「伦理」的各种检讨中所忽略的一点。
台湾目前针对医事伦理的讨论,以及医学院校的课程设计,大多是概述地以「原则导向」(如保密、不伤害、公平等)或是「生死的抉择」(如堕胎、安乐死的讨论)来诠释「传统的」、「单向度」的「医师权力大小」与「医病关系」的关怀面。但是譬如当今生物科技发达并配合资本化逻辑运作的医疗,在「公义原则」已经可能受到动摇的前提下,有无可能在伦理的制衡下确保病患权益,反而较不受重视。「医病关系」的大篇幅论述,也许能够突显人权教育阙如的危机,但是面对当前「现代专业医疗」之于「社会大众」的广义医病关系,就似乎较难以泛道德式的伦理学来诠释责任之认同;毕竟现今医病关系存在的问题尚有弱势族群的权益保障、性别医疗的认知贫乏等思考点。另外,如何将伦理的概念与相关法令作可行的整合,乃是较有着力点的讨论方式。
简单地说,目前台湾医界或教会界所论及有关医事伦理的思考,犹然只能关心到「付钱进医院购买医疗技术」的人。至于白色巨塔之外的人,则距离「医学伦理」涉及的角色远矣。
王崇尧牧师在《台湾解放神学的建构》一文指出:「在建构台湾解放神学之前,马克斯的建言应有几点值得反思」,「当宗教合理化既存社会的经济体系时,他就成了社会上那些拥有权力的人的工具」(马克思)(王崇尧,《民众的神学》P11)。因此,医疗所涉及的伦理问题,不该只有单单存在于「诊疗室」里面的难题;反而,如何以圣经的基础来思考整个医疗环境所面临的考验,乃是主内姊妹弟兄应该要戒慎恐惧面对的课题。「在医疗逐渐朝向企业化与雇佣化发展的同时,医务劳动者的专业权、专业伦理与工作权的课题,是急待医务劳动者自身与各领域的专家学者来共同面对的。」(注:范国栋,《浅论医疗业专权与工作权》)医事伦理的问题在分工细腻的今天,也成为一复杂的权力结构的问题;这其中的结构可以从「国家/医师全力/公民社会」的三元关系来思考(注,胡幼慧,《新医疗社会学》P254-256)。为勾勒打造一个合理而永续的健康社会,医事伦理的思考便不可仅始于跨入医院大门的一刻。
利未记二十五章三十五节:「你的弟兄在你那里若渐渐贫穷,手中缺乏,你就要帮补他,使他与你同住,像外人和寄居的一样。」诗篇十二章五节:「耶和华说:因为困苦人的冤屈和贫穷人的叹息,我现在要起来,把他安置在他所切慕的稳妥之地。」现代医疗迅速的发展,在实质上反而无法达到一视同仁的济民的理想。是以,教会医疗是否能借重圣经的教诲,在医疗大环境制度面上展现其积极的见证,实在有待教会界共同反省与勉励。
马太福音第十二章十、十一节:「那里有一个人枯干了一只手。有人问耶稣说:安息日治病可以不可以?意思是要控告他。耶稣说:你们中间谁有一只羊,当安息日掉在坑里,不把他抓住,拉上来呢?」在有限的史料记载里,笔者大胆假设耶稣是世界第一个「密医」,他的医治具有神迹的本质,跟我们现在所提供的「医疗技术」绝不能等同视之。在现代医疗蓬勃发展时,我们的态度必须是在认清「『专业认同』的建立在『医疗产业』的『自我保护』与『权力巩固』的脉络下」的事实后,谦卑地把医治的工作交给神。耶稣也从不藉着自己的医疗行为来医治人。圣经在第十二、十三节紧接着说:「人比羊何等贵重呢!所以,在安息日作善事是可以的。于是对那人说:伸出手来!他把手一伸,手就复了原,和那只手一样。」耶稣的医治靠的是病人自己对神的信心,不是对医疗行为的信赖,更不是医疗本身。
当今的医疗若出于怜悯、爱心、牺牲奉献,虽然会得到诸如医疗奉献奖的肯定,或是又成为医界当红流行语「医学人文」的「典型」,但这样个人式的感人情结,是无法处理真正「民众的健康」的问题的。戴正德教授提到「医学伦理在临床上应是一种认知、一种态度,与一种休养」,然而「个人的修持」是否能成为受制于资本主义的医疗的仙丹,则又是一个问号了。诚然,基督信仰中「尊重生命」的概念不应只被化约为「该不该堕胎/该不该安乐死」的困扰,反而,教会界必须将「人权神学」落实在现代医疗环境中;而是以,「种族问题」、「污染公害」、「环境伦理」、「经济殖民」以及许多政治经济的问题也将成为教会医疗所必须加诸关怀的对象。
「上帝是解放者」,乃是因为「上帝与穷人、被压迫者同在的本质不在于同情、慈善,而是在公义」(王崇尧,《民众的神学》P153)。而「医疗」要与信仰结合,其公义的出发点便成为重要的实践依据。本文藉由电影《迫在眉梢》的剧情借题发挥,期待能作为读者理解本文较为轻松的切入点。视力好的朋友应该会发现,电影中出现的「十字架」画面,总是隐隐约约地在银幕的一角晃过,譬如在车祸丧生的器官捐赠者的车座前,譬如约翰的妻子的项链,譬如意外发生前的教堂礼拜;而这些,都似乎诉说着十字架仅仅作为「牺牲者/被剥削者」的安慰,如此消极的角色令人不胜欷嘘。期待这样的反思,除了作为即将在台湾举办的「国际基督徒医师牙医师协会」会议的参考,也能在当「医事伦理/医学伦理」已经成为医学教育里一种「政治正确」而「非谈不可」之际,能作为给国内有心的人的新思维。
参考文章、书目:
- 胡幼慧《新医疗社会学》P254-256,心理出版
- 范国栋《浅论医疗业专权与工作权》
- 王崇尧《民众的神学》P11,P079-182,南神出版
- 严久元《当代医事伦理学》P51-119,橘井出版
- 陈宗献《台湾的论人计费制,不是美国的HMO?》,中华民国基层医疗协会网页
- 陈兴正《有没有医学伦理专家》,医望杂志第27期
- 戴正德《谈医学伦理教育》,自由时报二00二年四月十四13版
- 吴易睿《制度杀人、人性杀人还是天杀的??―我看电影「迫在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