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受訪者：成樹人�訪問整理：李佳容 2008.01.27

翻了翻手中的重大傷病卡和藥單，啊！已經用到最後一線的成癮性嗎啡類止痛藥了，暗暗在心裡嘆了一口氣。

　　門診室裡，罹患喉癌的老太太吃力的說出希望，手術和放射線治療使得她咬字渾濁不清，但她還是吃力的說著，期待有人能懂她能幫她……。

　　我問她：「老太太，妳希望我能幫你什麼忙呢？」

　　老太太咕囉了一句話，模糊的咬字，診間裡的護士歪著頭思索著發音類似的字詞。

　　「不痛，要睡覺！」我重複著她的話，看著她眉頭深鎖的臉上透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是欣喜有人能聽得懂她的話了嗎？

　　「不痛，就可以睡覺，可是妳的藥已經用到這一種地步，還是不能止痛的話，藥量要增加，可是這樣很危險，我不放心妳在家裡，這些藥會抑制你的呼吸和循環，萬一你在使用的時候都停止了怎麼辦？」我說出了我的擔憂。

　　「停止了，很好！」她簡短的應著，透著絕望的悲傷。

　　我心想：這一點都不好，家屬會無法處理的。建議她說：「住院好不好，我們請護士小姐幫你打止痛的藥。」

　　「不要，我不要再住院了！」

　　「不住院的話，我真的不能給妳太大的幫助。」心裡知道沒有什麼辦法了，如果要裝自我控制藥量的裝置的話，對老太太不寬裕的生活肯定又會是一個重大的負擔，不用這個方式讓她自己在家打藥，臨界值的藥量，太危險了，不敢再繼續想了。

　　「沒關係，你試試看！」老太太無奈的口吻，不敢有太多的期待。

　　「我可以試一個方法，是妳以前沒有試過的方法，那就是我可以幫妳禱告！」幫病人禱告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每當看到處方單已經用到嗎啡類的止痛藥物時，就知道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但在人所不能的，在神凡事都能。

　　禱告完之後，又幫她開了一些幫助睡眠的藥和一些低劑量的止痛藥，告訴她：「我開的這些藥真的無法跟你已經在使用的藥物相比，為了你的安全，我沒有辦法開更高劑量的藥物給妳，我先開一個星期的量，回去吃吃看。我有幫你禱告了喔！上帝祝福妳！」

　　 一個星期後，同樣的身影出現在診間，同樣混濁難以理解的話語，不同的是不再打結的眉頭和上揚的嘴角透著歡喜，第一句話，她和我說：「你可不可以再幫我禱告！」

　　她告訴我上次的效果很不錯，已經可以睡覺了，要我幫她開一個月的藥量，留了電話給她，允諾只要她需要我為她禱告，隨時都可以打電話給我，目送她愉快的離開診間，感謝神。

　　疼痛讓人不舒服，雖然知道它是在提醒我們身體哪裡出了問題，但人人都千方百計想遠離它。疼痛科的病人，大都被莫名難纏的疼痛折磨著，眉頭深鎖，煩悶躁動，沒有平安。縱然近幾年來人們對它的了解越來越清晰，也可以藉由日益先進的技術，如直接燒燬痛覺神經等，處理疼痛的問題，但仍有很多的情況我們還是無法掌握、束手無策，面對上帝最精心的傑作，人類所知還是非常有限，非常渺小。


　　「主任啊！你趕快下來吧！我們已經招架不住了！」護理長求救的電話，從白班一直到小夜班沒有斷過，偏偏開刀房裡工作無法結束，我也無法脫身。晚上八點多，好不容易下來，老先生已經氣瘋了，所有的小姐也都已經被罵翻了。

　　老先生，一個階級不低的長官，鼻咽癌的患者，每次住院前都先一通電話訂特別病房，脾氣不好是出了名，更是說走就走，離開醫院後才通知，所以只要一聽說他要來，所有的醫護人員都如臨大敵呈備戰狀態，台中大小醫院都登記有案，聽說省立南投醫院有疼痛科，就來了。

　　接過病患之女兒手中一疊從各個醫院影印的舊病歷，心中暗叫倒楣，忙了一整天還遇到這種病人，問他：「老先生，你需要我幫你什麼嗎？」老先生用不清楚的語氣咕嚕了一段話。

　　「不痛！想睡覺！」這類的病人都差不多，還好他說的話還聽得懂，感謝主，第一次的接觸還算不錯，看了處方單，唉呀！morphine的量已經用到20單位(正常一個人每公斤0.1單位，60公斤的人也只需要6單位就可以睡得很好了)，骨瘦如材的他用到20單位，好強的耐受性。
　　我問家屬：「你們希望他這一段時間怎麼和你們相處，是清醒的還是昏睡不醒？」

　　家屬沒有答話，倒是老先生說話了：「我只要不痛就好，不要昏睡！」

　　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病兆在頸部以下，只要病人不怕危險、不後悔，還可以嘗試把感覺神經給燒掉，但是鼻咽癌的病灶是在頭部，若以中樞神經的藥，所用的劑量一定會讓他昏睡。

　　「那我只剩最後一招了，你們連教學醫院都去過了，他們沒辦法，我其實也沒什麼方法了。」

　　「沒關係，反正今天就是認定你了，我要不痛，但是不可以讓我昏睡！」老先生很固執的說。

　　「有一個方法你一定沒有試過，這對我很有用，對你我就不知道了，那就是我可以替你禱告！」我很清楚禱告是唯一的路，雖然老先生並不是基督徒，心想如果他不接受，那我就順理成章可以回家休息了，今天累了一整天了。

　　神不讓我休息，老先生願意我為他禱告，禱告完我輕輕的跟他說：「好好睡吧！」答應明天再來看他。

　　第二天，開刀房依舊都排滿了，看來又會是忙碌的一天，早上八點多，老先生的家屬一通電話打到開刀房，告訴我他到現在還沒醒來，我嚇了一跳，反射式的問：「你們有沒有搖一搖他，他還有沒有呼吸！」「都很好！護士小姐已經來過了，血壓心跳都很好，昨天你走了之後就一直睡到現在了」

　　 再下去看他的時候，已經是12小時之後的事了，老先生看來神清氣爽，也可以吃東西了，劈頭一句話問我：「醫生，你可不可以敎我禱告啊！」

　　「可以啊！不只你，你的家人都可以來學，我等一下要考試喔！看你們有沒有背起來！」

　　我ㄧ句一句的敎，看著他們一句一句的複誦，心裡想著要找一個牧者來傳福音，但當下我不夠警覺，不知他已走到生命的末了，第四天，等我再有空閒去看他時，老先生已經過世了，女兒在收拾東西，告訴我之前她父親從沒像這段期間一樣平穩過，真的很感謝我。

　　負責安寧的醫師曾經私底下問過我，主任你到底是用什麼藥呢？你一定有絕招！

　　絕招，是呀！禱告是基督徒的絕招，因為耶穌說：「凡你們禱告祈求的，無論是什麼，只要信是得著的，就必得著。（馬可福音十一章24節）」

本專欄與路加傳道會網站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