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作者：吳讚美�採訪者：蕭育芬 2008.02.10

　　「久病床前無孝子」，道出了阿婆的情況不是單一的事件。

　　70幾歲的阿婆是肝癌末期的病人，出院後，她的兒子請了一個50多歲的看護阿姨來照顧她。有一次，我和安寧居家護理師到這位阿婆的家中進行家訪；在對話的過程中，總是不時地出現阿婆和看護針鋒相對的場面：

　　阿婆對看護所陳述的每一件事都怒沖沖地說：「她說謊！」

　　當我們詢問阿婆身體狀況如何時，看護阿姨會等不及我們說完話就搶著回答，並且強調說：「阿婆老了，頭腦不清楚了，所講的話不可靠啦！」

　　但阿婆總是千篇一律的回應：「她說謊！」

　　我們嗅到空氣中對立的氣氛，於是，我說：「阿婆！我推妳出去走走，好嗎？」

　　看護馬上接著說：「我每天都有推她出去散步，不用啦！等你們回去後，我再推她出去散步。」

　　但病人一聽到要推她出去散步，臉上露出期待的表情，點頭說：「好！」

　　但看護不肯，我們藉機說：「居家護理師還有一些問題想請教你，所以麻煩你留下來協助她。」

　　我推著病人走出屋子，前方是一塊空地，地面上種植著不同種類的蔬菜，還有家禽在附近覓食，一片靜默中，我起了頭：「這些都是你種的嗎？」

　　婆婆說：「對呀，身體狀況還不錯的時候整理的..」

　　「不過好像一段時間沒有整理了喔，有點荒廢雜亂了。」

　　她說：「對呀！」於是她又再度保持沈默，若有所思的望著遠方。

　　一會兒，她手指著遠方的高麗菜，開口說：「你要不要？我去摘給你。」

　　我看著羸弱的她，心裡早已接收了她的好意，不過我拒絕了高麗菜，想到她應該是沒有能力摘菜給我的，我委婉的說：「不用了，因為我不常開伙煮飯，所以不需要，但真的很謝謝妳！」

　　她請我將她再往前推遠一點，我靜靜的推著她往前進，我和她之間只剩下輪子和砂土相互摩擦的聲音「喀嗤、喀嗤….」，她叫我停住，接著說：「為什麼我不趕快死呢？…」

　　我往前蹲在她的面前，看著她的眼睛對她說：「你知道你得到什麼病嗎？」

　　她果斷的說：「我知道呀，我自己的病，我自己很清楚。」

　　阿婆得到肝癌後，曾經接受過手術的治療，幾年後又復發，而且發現時已經轉移了，所以目前只作緩和治療，並沒有做積極性的治療。我小心翼翼的問：「那你會不會害怕面對死亡？」

　　阿婆堅決的說：「已經得這種病這麼久了，很清楚自己遲早要面對死亡，只是時間上的問題而已。」我從阿婆的眼神感受不到任何對死亡的畏懼，似乎她已經準備好要面對死亡。

　　「阿婆妳有沒有擔心或牽掛的事？」一樣的回答：「沒有！」我看著阿婆說：「可是妳看起來很不快樂耶！」阿婆愣住了，不發一語。

　　「是不是跟看護阿姨的相處有一些問題？」阿婆搖著頭長長的一聲嘆息。

　　「我們想辦法跟你兒子溝通，看是否能更換一個看護吧！」阿婆搖頭說：「可能很難啦…。」

　　阿婆這個病拖了幾年，我們瞭解到家屬已經很疲憊了，醫療費用的負擔也使得家中經濟拮据。後來病人家屬並沒有積極處理看護的問題，不斷拖延。

　　自從那次的家訪後，我們的居家護理師每星期都會去家訪一次，阿婆總是會要求護理師推她出去散步，她每週就是盼著護理師的到來，能推她出去透透氣，我們又感動又心疼。

　　在家訪的過程中，我們發現病人的疼痛控制不是很理想，又有嗎啡遺失的情況，最心疼的是在阿婆身上發現一塊塊的淤青，我們懷疑阿婆被虐待（雖然癌症末期的病人，也可能會因癌症而有淤青的情況出現），於是我們利用醫院的力量強力介入，請病人回來住院；在病房中，我們發現看護在搬動病人時很用力且不小心，對病人態度又很差，也看過她打病人的臉。雖然後來看護被換掉了，我們仍然有很深的感慨，因為礙著現實的狀況，病人家屬不願積極處理問題，我們只能眼睜睜看著病人受苦，卻沒辦法為她作什麼；等到病人受到比較好的對待時，卻已經意識不清醒了。

　　俗話說：「久病床前無孝子」，也道出了婆婆的情況不是單一的事件，有許許多多類似的故事不斷在生活周遭交迭上演著；隨著時代進步，人們要求脫離神權社會，不斷呼喊著人權至上，但我似乎看不到許多人口中所訴求人權為本的社會，類似阿婆的事件正冷冷的諷刺著我們的社會。聖經中羅馬書五章8節：「惟有基督在我們還作罪人的時候為我們死，神的愛就在此向我們顯明了。」

　　神對世人的愛是「捨命的愛」，或許唯有人們得著了這種愛，學習了這種愛，才能使社會的缺憾少一些。

本專欄與路加傳道會網站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