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徐成德 2009.03.15
書名:聖徒叔叔
作者:安‧泰勒 ( Anne Tyler )
譯者:宋偉航
編者:李翊萍、應仁祥
出版社:校園書房
日期:2009.03.01
那天晚上,伊恩‧貝德羅幫哥哥嫂嫂看小孩。不過他口袋裡裝著一個保險套,是今晚去女朋友那裡準備破「童子功」用的。只是過了講好的時間,嫂嫂還沒有回來。惱怒的伊恩本來就對帶著三個孩子嫁給哥哥的嫂嫂沒什麼好感,覺得她是為了利用哥哥嫁給她的。而且他一直懷疑嫂嫂外面還有別的男人,今天晚上一定是去幽會了。去參加另一個宴會的哥哥回來,發現太太不在家,只有滿面怒容的弟弟。而且弟弟拋給他一個炸彈:他的太太有外遇。
那天晚上,伊恩沒有失去童貞,卻失去了哥哥。哥哥踩足馬力,把車撞到牆上身亡。失去丈夫的嫂嫂,竟日精神恍惚,最後不知是故意還是無意,服藥過量而死,身後留下三個年幼的子女,照顧的責任落在伊恩的年邁雙親身上。伊恩一直自責,哥哥嫂嫂的死是他造成的。在這期間,他無意間在街上看到一間名稱奇特的教會 ──「再新教會」(Church of The Second Chance)。在那裡,他與這間保守、古怪的小教會牧師的一番對話,改寫了他的一生。
「你想我是得到原諒了嗎?」「唉呀,當然沒有,」
艾米特牧師答得很乾脆。
伊恩張著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他再說,「我沒有得到原諒?」
「嗯,沒有。」
「不過……我想重要的不就是這個嗎?」伊恩說,「我以為上帝可以原諒一切。」
「是這樣沒錯,」艾米特牧師說,「但你不可以光是說,『對不起,上帝。』欸,這種話誰都會說!你要去彌補才行──具體、實際地彌補,依照我們教會的規矩,真的去彌補。」
伊恩真的接受了牧師的挑戰,大學中輟,找了份木匠的工作 (小說中有個人物知道他的職業以後,說:「我們的救主也是個木匠。」),並且承擔起撫養三個孩子的責任。不僅如此,他也加入了這個禁用糖、咖啡因、酒精的小教會。安‧泰勒談起寫《聖徒叔叔》的動機,曾說:「我一開始寫這本小說,只有一個好奇的念頭:作個重生的基督徒會是什麼感受,因為與我自己的生活經驗非常不同。」然而,不是重生基督徒的安‧泰勒,卻在小說把一個人因著基督教信仰蛻變的過程刻畫得栩栩如生。安‧泰勒以其客觀、精細的筆觸 (她曾說,自己好像是在窗外的人,但不想進去,只想留在窗後,寫裡面的事情),描繪出這個古怪保守的小教會的成員,尤其是牧師這個角色。我們在書中看到的不是一個顢頇不講理的保守派怪物,而是一個有血有肉的活人。有一次他找伊恩談心,就坦承道出,自己後來也覺得禁止糖、酒精、咖啡因等刺激性食物沒什麼道理,只是找不到台階下。基督徒為文,常不免有「隱惡揚善」、「歌功頌德」、「文以載道」的傾向,因此營造出的故事像是樣板戲,充滿說教意味,但是沒有生命的氣息,人物像是一群在台上受擺布的木偶。安‧泰勒筆下的伊恩或是牧師,卻是我們可以心有戚戚焉的真實角色。畢德生說,安‧泰勒讓我們穿透陳腐的樣板標籤,看見上帝如何使人的生命朝向救贖的自我邁進。
小說橫跨二十四年,一個青春洋溢的年輕人,曾幾何時成了一個有些邋遢的中年人,讓長大成人的孩子回頭為他擔心。伊恩不是沒有質疑過他所付上的青春歲月與心力。有次,他對著牧師發作,抱怨自己的生活刻板乏味,了無生趣,只有養兒育女的重擔。牧師又扔出一枚炸彈:「你的重擔不是孩子,是原諒。」伊恩終於忍無可忍,質問牧師他到底要付出多少,才能得到原諒。牧師又說了一句當頭棒喝的話:伊恩的重擔不是得到原諒,而是要去原諒,原諒他的哥哥嫂嫂。一如神學家史密德所言:原諒我們責怪的人,也要原諒我們自己。當伊恩真正拋去怨懟,他也得到了海闊天空的心靈自由,像一支「飛向上帝的箭。」
普立茲獎得主安‧泰勒以其一貫細膩、寫實的文筆,打造出虛構的小說世界,卻真實無比,令讀者彷如置身其中。誠如美國小說家喬伊斯‧卡洛‧奧茲(Joyce Carol Oates)所說,「魔幻寫實」這個用詞現在已經用來指二十世紀一種特殊的小說寫法,不然這個名詞可以用來形容在平凡、不起眼的日常生活裡突然頓悟產生的情感張力。寫實小說正是倚重不厭其煩的工筆,繪出生活的枝微末節,令讀者不僅是在閱讀小說角色的經歷,而是自己也活在其中。安‧泰勒的小說就具有這種「魔幻寫實」的魅力。她的故事背景不脫巴爾的摩這個城市,主題也不脫人際關係(愛情、婚姻、家庭、手足),然而她化瑣碎為神奇,生活裡的點點滴滴經過她筆下,都能讓人哭、讓人笑、讓人嘆息、讓人低迴。小說中有很多呼之欲出、讀了令人發出會心一笑的片段。伊恩撫養三個遺孤的過程,裡面的很多掙扎,尤其是孩子對信仰的叛逆(艾嘉莎不想去教會,與伊恩拌嘴的對話就相當傳神),很多基督徒父母都能感同身受。
小說結束之際,安‧泰勒完全以兩人之間的對話來側描伊恩的岳母對牧師表示好感,讀來令人噴飯,也拍案叫絕。 伊恩的父母有次參加「再新教會」的聚餐回來車途中,母親突然又想起過世的丹尼,對她丈夫說:「我們碰到的不是普通的打擊……結果,卻把我們變成了普通人。就是這樣才教人想不通。我們不是以前那種跟大家不一樣的人家了。」沒錯,這已經不是安泰勒在書的開始描繪的樂融融的家庭景像了。然而,張愛玲曾經藉著她的小說人物說過:「生在這世上,沒有一樣感情不是千瘡百孔的。」伊恩的母親依然難以相信,她的世界已不再完美。但是伊恩卻拾起生命的碎片,在人生的缺憾與愧悔中,重建了一個家園。他的嫂嫂露西說得沒錯:「每一年的每一天,都有人在改變別人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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