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九二年一月暴動風雲再度掀起,這一次不是多明尼加的奴工叛亂,而是規模更大、影響層面更深遠的「法國大革命」。奉自由、民主的名,革命的暴力,使斷頭臺濺滿了法國人的鮮血。
不僅法國在動亂,革命思潮像野火的種苗,在歐洲大地散佈開來。英國也不例外,皇室內閣、上議院、下議院、軍隊、商人到販夫走卒,每天注目的焦點就是法國革命的消息,彷彿這是惟一值得注目的一場戲。
威伯福斯憂心忡忡,非洲的苦難,更大的殺戮,每月數萬人淪為奴隸的慘劇,一夕之間被眾人拋到九霄雲外,他決定再提出這個冷門的「禁止販賣奴隸法案」。
消息一傳出,很多人勸他不要在這時提,太危險了。「奴隸自由」不是等於「解放運動」嗎?「改革」不是「革命」的同義詞嗎?上帝如果要讓英國終止奴隸的販賣,總該給一個較好的時機吧?如果這真是上帝的旨意,又為什麼屢提屢敗呢?
威伯福斯與克拉朋聯盟的弟兄們仔細討論,一起禱告後,堅定地再提這個法案,他說︰「因為黎明之前,黑暗本來就最。」是不是上帝的旨意不在乎這個議案有否通過,而在乎提這個議案的本質與動機對或不對,如果是對的,即使沒有結果的「應驗」,仍然是上帝的旨意。
在議會上又是唇槍舌劍,克拉朋聯盟的弟兄們︰桑頓、艾略特、威伯福斯都全力以赴。爭辯多時,眼看表決時間已到,而議員們臉色一片冰冷。威伯福斯最後站起來大聲呼喊道︰「非洲啊!非洲!妳的痛苦深紮我心,使我無法用任何的字眼來表達妳的痛苦!」
出自肺腑心腸的呼籲,彷彿非洲黑奴發出的苦痛悲號,迴盪在議院棟樑之間,竟觸動許多議員的良知,支持聲回應熱烈。反對陣容看情況不妙,趕快提出折衷方案「逐漸廢除奴隸販賣法案」(Gradual Abolition of the Slave Trade)—「奴隸販賣制度總要廢除,但是需要一段合適的時間以後」。
這個折衷獲得雙方同意,投票表決以二百三十比八十五票通過。弟兄們以為獲得了初步的勝利,歡呼歌唱。威伯福斯卻一臉嚴肅,繼續追問「一段合適時間是多久?」,他心中仔細分析,逐漸廢除法案如果拖太久,反而更可怕,因為奴隸販子會自知時日不多,加速捕捉黑奴、運送黑奴。他算的沒錯,一提時間,對方竟提三十年,他堅持二或三年,經過激烈的討價還價,才定為五年。雙方都熱烈的鼓掌,達成協議。
小勝利沒有使威伯福斯鬆懈,他仍然步步為營緊盯議案,他知道自我的膨脹使人容易迷失在名利交錯的政治叢林中。事後他在日記中寫道︰「我愈來愈清楚,要這個議案成為多數人的共識,絕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形成,而是每天不斷的、持續的推進。」此後數十年,無論刮風下雨,無論多小的議題,議會如何冷清,任何議案討論他從不缺席,並與其他議員,不管是否與他同路,都保持良好的關係。自己新選區約克(York)郡的選民有任何問題,他都親筆回信答覆。
(摘自《兄弟相愛撼山河》張文亮 臺北校園書房出版社)